两年时间过去。
消息是像海风一样，不知不觉就吹遍了整艘船，然后席卷了整个大海。
“我们……走完了？”
“伟大航道……到头了？”
甲板上，船员们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茫然、亢奋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有人用力拍打着船舷，有人对着天空嘶吼，更多的人则是互相看着，咧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香克斯和巴基勾肩搭背，又跳又叫，虽然他们可能连自己为什么这么兴奋都说不清楚。
罗杰站在船头，依旧是那顶草帽，但背影似乎比以前更加挺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片看似与往常无异的、空阔的海平面，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雷利站在他身边，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平静。
刘九正在把最后一块擦甲板的湿布拧干。
听到周围的喧嚣，他动作停了一下。
走完了？
他直起腰，看了看四周。
海还是那片海，天还是那个天。船依旧是这条船，人也依旧是这些人。
除了沿途经历的那些战斗、风暴、奇怪的岛屿和时不时冒出来的诡异黑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低头，继续把布拧干，挂好。
然后，更离谱的消息传开了。
像一颗炸雷，在所有海域的上空爆响。
“罗杰……找到了！”
“那个传说中的地方！拉夫德鲁！”
“海贼王！哥尔·d·罗杰是海贼王！”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呼喊这个名字。报纸像雪片一样飞向各地，新闻鸟的叫声里都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
奥罗·杰克逊号所到之处，迎接他们的是无数狂热、敬畏、或是恐惧的目光。他们被视作活着的传奇。
船上彻底沸腾了。
狂欢日夜不休。酒水像海水一样被消耗，歌声和笑声几乎没有停歇。每个船员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和激动。
“海贼王！我们的船长是海贼王！”
“我们走到了最后！我们见证了历史！”
巴基挺着他的红鼻子，趾高气扬，仿佛找到拉夫德鲁的是他。香克斯也兴奋得睡不着觉，眼睛亮得像星辰。
连一向沉稳的雷利，在举杯时，眼角也带着真切的笑意。
罗杰依旧是那副样子，大口喝酒，放声大笑，接受着船员们的敬仰和崇拜。
只有刘九。
他坐在老位置的缆绳堆上，手里拿着块肉干，慢慢地嚼着。
看着眼前这片喧嚣和狂热。
海贼王？
拉夫德鲁？
他努力回想。
这两年里，他擦了很多次甲板，参与了一些战斗，见过一些奇怪的岛屿和天气，也经历了那片黑暗……
但是。
那个传说中的最终之岛？
他好像……完全没印象？
是哪次靠岸补给的时候？还是穿过那片黑暗之后？或者是某个他正好在船舱底下清理积水、或者因为前晚守夜而在补觉的普通日子？
他错过了什么？
他仔细回忆着每一个可能的时间点，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没有。
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登陆某个特殊岛屿”、“发现巨大宝藏”或者“得知世界秘密”的片段。
就好像……那段最重要的旅程，在他的记忆里，被凭空抹去了，或者，干脆就从未发生过？
他咽下嘴里干硬的肉干。
有点噎得慌。
他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一口。
所以。
这两年，他跟着这艘船，绕着伟大航道跑了一圈。
然后，船长就成了海贼王。
就这样？
他放下水囊，看着甲板中央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放声大笑的草帽男人。
所以……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刘九眨了眨眼。
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只是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熟悉的世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
懵逼。
那是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傍晚。
夕阳把海面染成熟悉的暖橙色，船员们刚结束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坐在甲板上休息，等着开饭。
罗杰走到船头，转过身，面对着所有船员。
他脸上没有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笑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喂，小的们。”
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喧闹的甲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们的船长。
罗杰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香克斯，巴基，雷利，每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最后，在不远处靠着船舷的刘九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刘九也看着他。
“我们的航行，到此结束了。”
一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海浪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是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结……结束？”巴基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刺耳，“船长！你说什么？我们可是海贼王——”
“海贼团，今天起，解散。”
罗杰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解散”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扎进每个人心里。
“为什么？！”香克斯猛地站起来，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船长！我们不是才刚刚开始吗？大海还有那么多地方……”
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其他船员也反应过来，激动地围上前，七嘴八舌，带着惊慌和愤怒。
“船长！你不能这样！”
“我们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杰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些质问和恳求如同海浪般拍打过来，他没有解释，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的波动。
“这是命令。”
只有这四个字。
沉重，不容置疑。
香克斯冲到罗杰面前，仰着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死死咬着牙，哽咽着：“船长……为什么……我们不是伙伴吗……”
罗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红发少年，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香克斯的头发，动作依旧粗鲁，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摘下了自己头上那顶陪伴了他整个航海生涯、破了点口子、沾着汗水和海风痕迹的草帽。
郑重地，戴在了香克斯的头上。
草帽有点大，遮住了香克斯湿润的眼睛。
“这顶帽子，先放在你这里。”
罗杰的声音低沉下来。
“等你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海贼时，再把它还给我。”
香克斯愣住了，隔着草帽的帽檐，呆呆地看着罗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但他用力挺直了尚且单薄的脊梁。
周围的船员们看着这一幕，喧闹声渐渐平息下去。一种沉重而悲伤的寂静弥漫开来。他们看着罗杰，看着那顶被移交的草帽，仿佛看到了某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模糊的开端。
刘九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
看着罗杰将那顶看似普通的草帽，戴在哭泣的红发少年头上。
看着罗杰那平静面容下，深藏不露的决绝和……托付。
解散海贼团。
移交草帽。
把新时代……压在一个爱哭的红发小鬼身上？
刘九的目光落在香克斯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戴着过大草帽的肩膀上。
他大概能猜到罗杰想做什么。
也能猜到，这顶草帽所承载的重量。
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沉入海平面的夕阳。
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没什么温度。
解散了也好。
他默默地想。
以后，大概不用再擦这么大一艘船的甲板了。
省了不少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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