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学院坐落于皇宫最北端，僻静而肃穆。
为确保皇子们潜心向学，此处亭台楼阁，日常起居，卧室厨房，丫鬟书童，一应俱全。
陆寒舟此前因着与南潇的亲戚关系，也曾来过几次，那时只觉得此地清幽雅致，是读书的好去处。
然而今日再次前来，心境却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让人开始莫名的紧张。
学院正门守卫森严，侍卫们无一不是身穿厚重铠甲，就连人数也远超常规标配。
陆寒舟自报身份后，经过层层通传，才得以获准进入。
不过，虽然同意进入，但是必须身边有人同行。
他面上装作不理解，有意无意的向引路的侍卫打听。
“往日来时，似乎未见如此阵仗，可是学院内有要事发生？”
那侍卫面容冷峻，目不斜视，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答。
“陆大人多虑了。近日海纳院大考，部分机密试卷存于院内库房，加派人手只为确保万无一失。”
海纳院这阵子确实在考试！
不过......呵呵！
陆寒舟心中冷笑，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过分牵强。
何种试卷需要动用近乎禁军规格的守卫？
这分明是囚禁的幌子。
至于那些试卷究竟在不在这里，他们说的算。
陆寒舟被引至皇子们日常起居的瀚学苑。
令他心头更沉的是，那领路侍卫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如同雕塑般守在了院门内侧，目光肃穆的扫视着院内情形。
瀚学苑内，四位皇子皆在此居住，情形却各不相同。
二皇子南华，生母是东岳国贡女晴贵人，因其一半外族血统，这辈子是和皇位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从小，晴贵人安心养育他，只教他孝顺父母，尊敬太后，日后，便不会牵扯到宫斗的漩涡里，当炮灰。
他学业上虽然随心所欲，但是活泼开朗幽默的性子，十分惹太后喜欢，所以一般人也不会轻易动他。
往后，顶多也就是封一个闲散王爷。
此刻，他倒是乐得清闲，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蚱蜢，试图逗弄廊下挂着的画眉鸟，神情一派天真烂漫，对周遭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
三皇子南星，幼年一场高热落下左侧肢体偏瘫的后遗症，私底下被人称作瘸子皇子，自此性格变得阴郁孤僻。
他独自坐在远处的石凳上，半边身子倚着石桌，眼神空洞地望着池塘新鲜露出的荷尖角，对陆寒舟的到来毫无反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九皇子南旭，今年正好十岁，由皇后抚养。
他穿着一套白色的小小皇子常服，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治民要术》坐在窗前，小脸绷得紧紧的，时不时偷瞄南华手里的那个草蚱蜢。
小孩子，还是贪玩的。
只不过偷瞄了一会儿，便被身后的老师用咳嗽声示意专心。
他随即又继续麻木的开始读书，像个提线木偶。
而七皇子南潇，则站在一株桃树下，手中松散散的捏着一本书。
他并没有要读书的意思，手里的书也只是装装样子，看着桃树上嫩绿的枝叶，还有刚刚露头的桃子幼果，神情淡漠。
和其他几个相比，南潇简直正常的格格不入。
陆寒舟心中猜测，院内这些看似侍从，太监，老师的人，只怕大半都是监视的眼线。
皇帝病重，将所有皇子变相保护起来，恐怕一般人也没那个本事能在这里动手。
他缓步走向南潇，在距离三五步远处停下，依礼拱手：“臣，陆寒舟，参见七皇子殿下。”
南潇闻声转过身，脸上没有往日里的亲昵，也没有热情洋溢的喊他二表哥。
他微微颔首，语气淡漠：“陆二公子不必多礼。”
陆寒舟心领神会，从善如流的改用官场辞令：“许久未见殿下，今日路过，特来拜会。殿下近日可还安好？”
“劳陆二公子挂心，一切如常。”
南潇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微的蜷缩了一下。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落座，立刻有内侍上前斟茶，而后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低垂，却寸步不离。
陆寒舟端起茶杯，借着热气遮掩，目光快速扫过南潇。
少年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眼底有着青黑，显然在此处境下，他身心俱疲。
“近日京都天气多变，时而酷热，时而暴雨......”
陆寒舟抿了口茶，似在闲谈，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向南潇。
“殿下居于深院，还需仔细门户，莫要着了风寒，或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侵扰。”
南潇声音依旧平淡：“多谢提醒。院内守卫森严，蚊蝇尚且难入，风雨......更是不足为惧。”
他顿了顿，抬起眼，与陆寒舟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那里面藏着深深的忧虑与警示。
“只是听闻父皇龙体欠安，身为儿子，心中甚是挂念。不知......宫外可有什么新的药方子，能解燃眉之急？”
他在问林蓁蓁的情况，问宫外的部署。
陆寒舟心中一痛，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孝心可嘉。宫中自有太医圣手，想必不日便可康复。至于药方子......”
他抬起眼看了一眼侍卫，淡淡说道:“我不太懂医术，蓁蓁已经进宫数日了，或许会有些帮助！”
他暗示林蓁蓁暂时无恙。
南潇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光亮，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短暂的沉默后，南潇忽然抬起手，在桌上蘸着杯中少许清水，快速写了一个极小的“香”字，随即用袖口不着痕迹的抹去。
香？
香是什么意思？！
陆寒舟不太明白南潇的暗示，本想着再多问几句，却被侍卫催促。
“陆二公子还请谅解，皇上有旨，外人不可过多逗留！”
陆寒舟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他放下茶杯，起身道：“殿下勤于学业，臣不便过多打扰，就此告辞。”
南潇也站起身，依旧是那副疏离的模样。
“陆二公子慢走。”
陆寒舟转身离开瀚学苑，身后那道监视的目光如影随形。
他步履沉稳，心中稍稍安了心。
南潇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不自由，但是起码暂时是安全的。
香？
到底是什么？
他得好好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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