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天空依旧澄澈，年关的气息愈发浓厚。今日是约好在季家面馆给伙计们结算工钱和发放年终红包的日子。
一大早，季知棠便在后院小厨房里忙活开了。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年礼——话梅味西瓜子。南宋时期，葵花子尚未普及，西瓜子却是民间常见的零嘴，尤其是年节时分，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些，供家人围炉闲话时嗑着解闷。
她取来晒干的西瓜子，倒入陶盆中，加入足量清水浸泡。足足泡了十二个时辰，中途还换了两次水，目的是为了泡软瓜子那坚硬的外壳，并去除表面的杂质和涩味。泡好的瓜子捞出，沥干水分，平铺在细竹筛上，置于通风处晾至半干。
接着便是熬制调味汁。小陶锅里加入少量清水，放入三四颗早已泡软的酸梅干，用勺子轻轻压碎，让酸味和咸味充分释放到水中，然后过滤掉果肉残渣，只留清亮的酸梅汁。再加入一勺浓稠的麦芽糖、一小勺盐、少许花椒、两三片生姜。
将小锅置于灶上，大火烧开，转小火慢慢熬煮约五分钟，期间用勺子不断搅拌，直到麦芽糖完全融化，汤汁变得略微粘稠，能挂在勺背上，方才关火。最后细心地捞出生姜片和花椒粒，留下融合了酸、甜、咸、鲜的独特调味汁。
铁锅洗净，不放油，直接倒入半干的西瓜子，用小火慢慢翻炒。
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必须不停翻动，让每一颗瓜子都均匀受热，防止炒焦。渐渐地，瓜子的生味散去，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焦香。等到瓜子外壳摸起来微烫，并有轻微香气逸出时，便将熬好的调味汁缓缓倒入锅中，边倒边快速翻炒，让那酸甜咸鲜的汁液能均匀地包裹住每一颗瓜子。
继续用小火翻炒，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的“哐当”声，瓜子受热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脆响，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特的复合香气——瓜子的焦香、话梅的酸爽、麦芽糖的甜润、以及姜椒带来的隐约辛香，混合在一起，诱人无比。
炒至瓜子外壳重新变干，调味汁完全附着其上，形成一层晶莹透亮的浅褐色糖霜，方才大功告成。
将炒好的瓜子倒出，再次平铺在竹筛上晾凉。季知棠忍不住拈起一颗已经凉透的放入口中，“咔哒”一声轻响，瓜子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饱满的籽仁。
先是话梅的酸甜微咸刺激味蕾，接着是麦芽糖的温润甘甜，最后是瓜子本身经过烘炒后的焦香酥脆，几种味道层次分明又完美融合，越嚼越香，让人停不下来。
“成功了！”季知棠满意地笑了。她找来几个小巧精致的陶罐，将彻底放凉后口感最佳的话梅瓜子仔细地装进去，每个罐子都装得满满当当，封好口。这就是她为大家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年礼。
上午巳时初，季知棠带着账本、钱箱和那几个小陶罐来到了季家面馆。
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却因歇业而显得有些冷清。不一会儿，叶氏先到了，紧接着，二舅母方氏和另外两位长期在面馆帮工的婶子也陆续到了。
趁着两位帮工婶子去后院烧水沏茶的功夫，方氏轻轻拉了一下季知棠和叶氏的衣袖，神色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了：“棠姐儿，她小婶，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们说。”
季知棠和叶氏都看向她。
方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歉意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胡记鸡铺那边的生意，实在是越来越好。你禄表哥如今常驻县城酱园，家里就你二舅一个人大人，真是脚不沾地也忙不过来。我……我想着，面馆这边新招的两位婶子也都上手了，能干又可靠。所以明年……我这帮工的活儿，恐怕就得退出来了，得回去专心帮衬你二舅那边。”
季知棠闻言，稍作沉吟。她之前也隐约听说胡记鸡铺生意红火，没想到忙到这个地步。
她脸上立刻露出理解的笑容，语气温和却肯定：“原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面馆需要舅母，却忘了舅舅那边更需要您。难为舅母了，这些日子多亏您在一旁帮衬着，面馆里里外外才能这般井井有条，真是辛苦您了。”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责怪，只有满满的感激和体谅，让方氏心里那点歉疚顿时消散了不少，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季知棠又顺势看向叶氏，笑道：“小婶，既然舅母明年要顾着自家生意，那这面馆的一摊事，您若愿意，明年可就全权交给您来打理了？您来做这季家面馆的掌柜，这摊事交给您，我才最放心。不过你放心，年底给你一成分红。”
叶氏眼睛一亮，她本就能干，又对面馆生意极其上心，闻言立刻爽快地应承下来，甚至拍了拍胸脯：“成！棠姐儿你放心！咱自家生意，我肯定给你看得牢牢的，账目清清楚楚，人手安排得妥妥当当！”
正事说完，两位帮工婶子也端着热茶进来了。季知棠请大家都坐下，先是拿出了那几罐话梅瓜子，每人分了一罐，笑道：“快过年了，自己琢磨着炒了点零嘴，大家拿回去尝尝鲜，给家里孩子解个闷。”
婶子们又惊又喜，接过陶罐，好奇地打开封口，那独特的酸甜香气立刻飘了出来。一位性子急的婶子忍不住捏了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嗑，顿时眼睛都亮了，惊呼道：“哎哟！掌柜的，这瓜子味道真绝了！酸酸甜甜的，咋这么好吃呢！”其他人也纷纷尝了，皆是赞不绝口，小小的面馆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接着，季知棠拿出账本，虽然叶氏早已理清，她还是简要地向大家说明了面馆这一年的总体收支和盈利情况，言语清晰，账目明白，让每个人都听得心里亮堂，知道这红包里的钱是实实在在赚来的。
最后，便是发放工钱和年终红包。季知棠处事干脆，大概根据方氏、叶氏是发放的两到三个月的薪水，帮工是一到一个半个月的薪水，具体根据每个人这一年的出勤、表现和贡献，红包的厚度也略有差异。
她将一个个沉甸甸、红艳艳的封包递到每个人手中，真诚地说道：“这一年，辛苦大家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祝大家来年日子就像这瓜子一样，越嚼越香，甜甜蜜蜜，红红火火！”
两位帮工婶子捏着那厚实的红包，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谢，说明年一定更用心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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