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地锅鸡酱料被人偷窃，内鬼锁定在新招的两个伙计阿青、石头二人身上？”周彦辰眉宇间凝着思量。
暮色渐沉，季家速食店雅间内烛影摇曳。周彦辰执壶为季知棠斟了盏清茶，季知棠轻叹一声，将茶盏捧在掌心：“正是。阿青性子活络，石头老实。店中众人对阿青疑心更重——他不仅常往酱料区凑，竟还早我一步察觉地锅鸡口味有异。”
她将老聂所言阿青掀帘窥探、王张氏所说其过问采买、老赵所见其清晨徘徊等事一一述来。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几分疲惫：“三人所言皆指向阿青，那孩子确实太过机敏了些。”
周彦辰静默片刻，指节轻叩桌面：“表面看来，阿青行迹确更可疑。但断案不能单凭性情定论。”他抬眼凝视季知棠，“你方才说，石头也让你不安？”
“是。”季知棠蹙眉，“说不上缘由，只见他整日低眉顺眼，却总觉哪里不妥。”
“直觉往往最真。”周彦辰声音沉静，“若觉某人某事不对劲，必是有些蛛丝马迹已入心底，只是尚未理清。”见她眉间愁云不散，他忽而轻笑，语带戏谑，“实在为难，不妨将人送来县衙。几顿板子下去，还怕问不出实话？”
季知棠闻言一怔，急忙扯住他衣袖：“哪能这样！万一冤枉了人，岂不是……”
“谁让他们惹得我们知棠不开心。”周彦辰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季知棠这才醒悟他是在逗她，不由嗔道：“哪有你这样的庸官！”
“好好好，我是庸官。”周彦辰从善如流地点头，指尖轻轻拂过茶盏边缘，“那知棠是个好掌柜——好掌柜可曾想出什么应对之策？”
“我想着……守株待兔。”她轻声道。
周彦辰颔首不语，只将茶盏往她手边推近几分。
然而接连两日，后厨风平浪静，那内鬼竟再未动作。就在季知棠渐觉焦灼之际，第三日清晨，一场风暴猝然而至。
小元几乎是跑着从外面冲进来的，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喘：“东家！不好了！对面……对面醉仙楼，他们……他们也卖铁锅鸡了！”
季知棠的心猛地一沉，她快步走到临街的窗边，微微推开一条缝隙。只见斜对面的醉仙楼门口，不知何时竖起了一块簇新的木牌，上面赫然写着“秘制铁锅鸡，尝鲜价100文”的字样，价格竟比季家地锅鸡还要低廉几分！
已有一些被低价和“铁锅鸡”名头吸引的食客，带着好奇的神色聚拢在醉仙楼门口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混淆了两家，高声询问着“地锅鸡”是否就是这“铁锅鸡”。
对面的场景像块石头砸进水面。老聂正揉面的手一顿，面团重重落在案板上；王张氏擦碗的布子掉进盆里，溅起一片水花；老赵默默放下菜刀，三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果然出了内鬼。
他们卖他们的！阿青第一个打破沉默，声音清亮，咱们的地锅鸡是独一份的滋味，岂是旁人学得去的？
石头在一旁连连点头：阿青哥说得是……他们定然比不上。
季知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反应，沉吟片刻：石头，你去醉仙楼买一份回来。
我、我去？石头猛地抬头，脸色发白，这会儿正是备菜的时候，我手头还有好些活计……
我去吧东家！阿青立即接过话头，我知道哪条巷子近，快去快回。说罢转身就往外走，衣角带起一阵风。
不过一刻钟工夫，阿青便提着个食盒回来了。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竟与自家地锅鸡的味道如出一辙。
老聂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脸色顿时变了：这、这分明就是……
王张氏尝了一口，手微微发抖：连后调的那点回甘都一模一样……
后厨里鸦雀无声。方才还互相打趣的伙计们此刻都垂着头，目光游移不定。每个人再看向身边人时，眼底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猜疑。
季知棠缓缓放下竹筷，目光扫过众人惶惑不安的脸。那道维系着后厨的信任之弦，终究是断了。
季知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心知，守株待兔已然来不及，内鬼既然已经得手并将秘方泄露出去，此刻定会隐藏得更深。
她转身，重新走到后厨中央，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每一张神色紧张、或惶恐、或愤懑、或躲闪的脸庞。
“酱料失窃，如今对面的仿品已经挂出来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也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是谁做的，现在站出来承认，或许……我还能念在初犯，从轻发落。”
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属于醉仙楼的嘈杂声，像针一样刺着众人的耳膜。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怀疑的矛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指向同一个人——阿青。
“说起来……阿青这小子，是有点太积极了，总往酱料房那边凑……”不知是谁，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是啊，他还老问东问西，打听咱们用料……”
“我好像……好像前几日晚间，瞧见他一个人在后院晃悠，鬼鬼祟祟的……”
这些碎片化的“回忆”被一点点拼凑起来，指向越来越明确。终于，在一片群情激愤中，有人高声提议：“搜！搜他的床铺就知道！”
阿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屈辱。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满腔的热忱与勤勉，在众人眼中竟成了别有用心。
当那几张明显包过酱料、还残留着独特香料气味的油纸，从阿青床铺下最里层的草席底下被翻出来时，后厨顿时炸开了锅！
“果然是他！”
“吃里扒外的东西！”
“东家对他那么好，他竟敢偷酱料卖给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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