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最深处，有一排不起眼的红砖平房。
这里是特种枪械维修车间，也是退休老技师张卫国的“独立王国”。
车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墙上、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挂着、摆着各种各样秦战见都没见过的工具和枪械零件。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埋头在一台老旧的车床前，全神贯注地打磨着一个零件。
他就是张卫国，外号“张钳子”。
他是国内第一代枪械专家，也是81式自动步枪的副设计师之一。
几十年来，经他手改造、维修的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他的脾气和他的技术一样出名——又臭又硬，只信奉自己的一双手和几十年的经验，极度鄙视那些只会画图纸、算数据的“学院派”。
秦战提着那个装“泥巴模型”的鞋盒子，站在车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想说服这个老顽固，比打一场恶仗还难。
“张老。”秦战走了进去。
张卫国头也没抬，车床的噪音盖过了一切。
秦战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卫国这才不耐烦地关掉车床，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从老花镜后面瞪着秦战：“干什么？没看我正忙着吗？”
“张老，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秦战说着，将那个鞋盒子放在了油腻腻的工作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个还带着湿气的泥巴模型，出现在张卫国眼前。
张卫国只瞥了一眼，脸上的不耐烦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轻蔑。
他拿起那个泥巴模型，掂了掂，然后像扔垃圾一样，直接扔回了桌上。
“秦队长，你这是拿我老头子开涮呢？”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大清早跑我这儿来，就为了给我看个泥娃娃？怎么，想解决81杠的卡壳问题，靠拜神仙啊？天方夜谭！”
秦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他死死地压住了。
他指着那个泥巴模型，一字一句，
郑重无比地说：“张老，我拿我这身军装，拿我军人的生涯做担保，这东西里，有答案！”
“答案？”
张卫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指着墙上挂满的各种专用工具，声音陡然拔高，
“我这双手摸过的枪，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81杠的问题在哪？
在弹匣口的设计有缺陷！
在复进簧的簧力不稳定！
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常识！
你现在拿个小孩子玩的泥巴，来告诉我这里有答案？
秦战，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专业！”
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门口就要赶人。
就在这时，秦战突然说了一句让张卫国愣住的话。
“张老，如果我错了，我亲自去院长那儿申请，把我这身军装扒了！但如果它有用，您就得帮我，把它造出来！”
这个赌注太大了！
张卫国看着秦战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狐疑。
他知道秦战的为人，这不是一个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人。
他半信半疑地，重新拿起那个泥巴模型，戴上老花镜，凑到台灯底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脸上的轻蔑和嘲讽，瞬间就凝固了。
“卧槽！”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张卫国的喉咙里爆了出来。
他看到了那个拨弹齿。
那个螺旋上升的曲面设计，像一道闪电，狠狠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作为一个搞了一辈子枪械结构的人，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设计，完美地避开了子弹从弹匣跃入枪膛时，最容易发生碰撞、导致卡壳的那个死亡角度！
他的手开始抖了。
他颤抖着从笔筒里摸出一把满是油污的游标卡尺，小心翼翼地在那个泥巴模型上量了起来。
当他看清那个“双螺旋”导引槽的尺寸和结构时，他爆出了第二声“卧槽！”。
他发现，这个双螺旋结构，不仅能给子弹一个预旋转力，让供弹过程从“推”，变成了丝滑无比的“旋推”，
更重要的是，那螺旋的凹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排沙通道！
任何进入枪膛的泥沙，都会被这个结构自然而然地排挤出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死死地卡在枪机和枪膛之间！
这……这是何等天才的设计！
当他将整个模型的联动方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爆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响彻整个车间的第三声“卧槽！”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结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改良”！
这是从根源上，彻底颠覆了现有所有弹匣供弹武器工作原理的“革命”！
它解决了所有自动武器，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的，那个如同癌症一般的固有缺陷！
“天才！这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不！这是神仙！这是神仙才能想出来的东西！”
张卫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战，然后一把抢过那个泥巴模型，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盯着它，嘴里喃喃自语：
“不行……不能就这么看着，我要把它造出来！马上！”
他猛地冲到他的宝贝车床前，拉开架势就要开工。
“谁也别打扰我！三天！三天之内，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要把这玩意儿给你造出来！”
秦战看着老头子那副狂热的样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注意到，张老在转身的时候，还不忘从旁边扯过一块擦机器用的，还算干净的红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泥巴模型盖了起来。
那姿态，仿佛那不是一块泥巴，而是传国玉玺。
三天后。
在张老那双巧夺天工的手下，一个外形粗糙，但内核惊人，完全由手工打造出来的全新供弹改装件，奇迹般地诞生了。
秦战和张老看着桌上那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艺术品”，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们正准备拿上东西，去后山的秘密靶场进行第一次实弹测试。
“砰！”
车间那扇老旧的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地踹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写满了傲慢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研究员和几个保卫科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81式自动步枪的总设计师，军工界的绝对权威，高建军！
他接到了眼线的举报，说秦战绕过他，在私自改装81式步枪。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是在“亵渎”他最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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