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姑婆搁家憋了一下午，实在憋不住了，趁着雨停，天还没黑透，决定到许家探探情况。
刚走到许家附近，就听到隔墙传出的对话。
“阿婆，那边爬满棚子的是什么呀？”
“那是葡萄树哩。”
“那里面吭哧吭哧叫的是什么？”
“那是家养的猪。”
“那边那个头上有弯角的又是什么？”
“哈哈哈，那是牛，帮着犁地耕田的好帮手。”
小娃娃声音是这个年纪特有的软糯稚嫩，光听着就让人觉得心头绵软。
诶哟喂，小奶团子诶！
王三姑婆立刻紧走几步，到得许家院前，先越过低矮围墙往院里瞅。
一眼瞅到的是蹲在灶房廊檐下洗碗的许燕秋，再是挥着竹扫帚清扫院坪积水的老妇人，最后视线往下，看到了老妇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团子。
约莫三四岁的娃儿，皮肤白得透明，一头贴耳短发，眼睛又大又圆，瞳仁黑亮，长得贼漂亮不说，还一整个胖乎乎的，看着就喜庆。
再看娃娃身上套的那衣裳，王三姑婆登时心疼了。
估摸是许家没有娃儿能穿的衣服，所以拿了件大人的秋衣暂时给娃穿着，跟娃娃身上套了个麻袋似的，两头拢吧拢吧封口，就能把娃儿装里头拎走。
埋汰！
怎么能给娃娃穿这么埋汰！
“他六婶，我过来看娃！”
王三姑婆吼了声，风风火火进门，举起手里的提篮，“亏得家里有我孙子以前的小衣裳，我挑了几件过来，正好给娃儿穿上。
“你说你也是，家里没有合适的衣裳你就不能去找我要去？
“我家就在隔壁！瞧瞧给娃整埋汰的！”
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嗓门老大，进门就是一通逼叨，跟放连珠炮似的，愣是让人插不上嘴。
不止，还让人插不上手。
“诶哟喂乖娃娃，我是三姑婆！咱不穿这空啷啷的大衣裳，不合身！走，到堂屋去，姑婆给你换衣裳！”不理会旁边两个大人，王三姑婆牵起小娃娃的手就往堂屋去，等话音落了，一老一小已经进屋了。
留下全程搭不上嘴的龙佩珍娘俩在原地发蒙。
很快，堂屋里就充斥老太太一惊一乍的咋呼。
“诶哟喂，连裤子都没穿！四月还凉着呢，这不得感冒啊！”
“乖宝，咱穿这件，白色小线褂，再套件蓝色罩衣就不凉了！裤子穿黑色这条，耐脏！”
“瞧瞧，姑婆还给你带了小袜子！尼龙袜哩！穿上不冻小脚脚！待会姑婆再去给你找双合脚的鞋！”
“这家老婆子真不会照顾人，要不你干脆跟姑婆回家算了！”
听到王三姑婆要拐娃，许燕秋坐不住了，蹭地站起冲回房，从房里抱出个小筐子摆在王三姑婆面前。
只见筐子里放着一堆已经拆好的旧衣裳，颜色都是适合女娃娃穿的浅色料子，显然是打算好了给娃娃改衣裳穿的。
许燕秋这时候也顾不上遮掩自己是个哑巴了，两手飞快比划：三姑，我会照顾孩子，是我的孩子！
那个焦急劲头，王三姑婆瞧得嘴抽抽，“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给急上了，行了行了，娃是你的，成了吧？喏，你来给娃穿裤子！我跟你妈子唠唠嗑！”
把穿衣的活儿转给许燕秋，王三姑婆招呼龙佩珍进屋，跟这是自己家似的。
许燕秋接过小裤子蹲下，把娃儿抱到膝上，低头沉默给娃儿穿裤子，期间一直没抬头看娃儿的眼睛。
反是小苗儿，歪着脑瓜子，一直盯着她瞧。
原来漂亮阿姨不会说话呀。
小苗儿咧嘴笑开，嘚瑟抖起脚丫子，可巧了，这病她能治！
包好的！
但是她不能说出来。
她真的不想再被关进笼子里，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了。
“阿姨，你只是不会说话，没关系的。我还见过好多没有手没有脚的人呢。”小苗儿小大人似的拍拍女人肩膀，安慰她，“你不会说话也很美！”
许燕秋愣了愣，心头一暖，没忍住在娃儿小脸蛋上亲了下。
王三姑婆坐在靠墙长凳上，看着这一幕也不由会心一笑，朝龙佩珍道，“这娃儿，嘴可甜，又乖巧又懂事，多好的娃啊！”
完了她停顿片刻，又凑到龙佩珍耳边压低了嗓门，“娃子啥情况你问过了没？打算咋整？”
没看见这个娃子前，王三姑婆以为娃子是被人遗弃在山上的。
但是这会子见到了，却不敢那么笃定了。
可没有哪户重男轻女的人家，会把娃子养得又白又胖的。
这娃儿一看就没干过活，也没遭过磋磨，那小下巴上的软肉，都叠出三个肉褶子了。
龙佩珍视线落在堂屋中央抱着娃儿不舍得撒手的女儿身上，沉默好一会才轻声道，“娃儿今年四岁，名字……叫小苗儿。”
“！！！”王三姑婆眼睛一下瞪圆，差点失声叫出来，最后怕吓到小娃娃，硬是生生忍下了，“四岁，小苗儿……我我我说什么来着？”
她一拍大腿嘣个响，“我前头在代销店就说了，你跟这娃子有缘！你们家跟这娃子有缘！”
摁下激动，她继续低声问，“娃子说没说她打哪来？家里啥情况？”
龙佩珍摇头，“娃儿没说，我寻思晚点再仔细问问。”
“我觉着有点怪。小苗儿不认识猪跟牛，难道是城里来的？”想起进屋前听到的对话，王三姑婆疑惑，“可也不对啊，城里娃子怎么会流落到咱凤凰屯来？”
他们这儿离镇上可有十几里路，脚程快的大人走个单程都得一个小时，王三姑婆不信这么小的娃子能光靠两条腿走来凤凰屯，还有力气再爬个山！
“嘶……那娃儿到底怎么到咱们这儿的？难道长了翅膀飞来的？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龙佩珍想起当时看见娃娃的情景，神情微微一滞，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深究，就听到有嚎啕大哭从屋外传来。
王三姑婆也听到了，诶唷一声站起，“好像是隔壁老八家！咋个事突然哭成这样，我去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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