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那老道装神弄鬼的言语和围观百姓的议论，像无数根细针，透过厚重的门板，扎进苏婉清的耳朵里。
灭门之祸？
好恶毒的诅咒！
囡囡似乎也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刚刚退烧的小脸又有些发白。
“娘亲……外面……有坏人……”她小声说着，往苏婉清怀里缩了缩。
苏婉清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伤害她可以，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惊吓她年幼病弱的女儿，绝对不可饶恕！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柔声道：“囡囡不怕，不是坏人，是跳梁小丑而已。娘亲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她将囡囡交给奶娘，仔细叮嘱：“看好小姐，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素白的孝服，脸上那片刻意维持的哀戚和柔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寒与威严。她对着镜子，将那根素银簪子插得更紧了一些，确保一丝乱发也无。
“林忠，开门。”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夫人！”林忠面露担忧，“外面人多口杂，您何必亲自……”
“开门。”苏婉清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如刀，“人家都打上门来了，难道我们还要学那缩头乌龟不成？”
林忠不敢再劝，深吸一口气，示意家丁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府门。
“吱呀——”
门开的声响，让门外的喧闹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门口那道孑然而立的白色身影上。
苏婉清站在门槛之内，并没有走出去。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和素白的衣裙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冷光。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外乌泱泱的人群，最后落在了那个手持拂尘、故作高深的老道脸上。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也太过冰冷，竟让那原本气焰嚣张的老道心中莫名一虚，举着拂尘的手都僵了一下。
“这位道长，”苏婉清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方才你在门外，言说我林家‘怨气冲天’、‘煞云盖顶’，还有……‘灭门之祸’？”
老道强自镇定，捋了捋山羊胡，端着架子道：“无量天尊！贫道乃修行之人，不打诳语。贵府如今之象，确是冲撞了东方海煞，此乃天机示警……”
“天机？”苏婉清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道长既能窥探天机，可知晓我朝律法？”
老道一愣：“……自然知晓。”
“那好。”苏婉清上前一步，虽未出门，气势却陡然攀升，目光如电，直刺那老道，“依《大晟律》，妖言惑众，煽动民心，污蔑朝廷命官家眷，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她猛地提高了声调，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凛冽的官威和怒意！
那老道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和质问吓得后退了半步，脸色微变，他身后的徒弟和部分围观百姓也露出了怯意。
“你……你休要胡言！贫道乃是依据风水望气……”老道试图辩解。
“风水望气？”苏婉清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围观的百姓，声音清晰而有力，“诸位乡亲邻里都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我夫君林砚，乃朝廷钦命的东南巡抚，奉皇命办理开海事宣！他在任上遭遇水匪袭击，至今下落不明，此乃为国尽忠，遭遇不幸！”
她话锋一转，指向那老道，言辞愈发犀利：“而此人，在此妖言惑众，竟将我夫君为国捐躯之事，污蔑为何‘冲撞海煞’、‘天谴’？还将我幼女因惊闻父讯、悲恐交加而染的疾病，歪曲为何‘煞气冲撞’？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污蔑朝廷国策，诅咒朝廷命官！其心可诛！”
她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污蔑国策”、“诅咒命官”的高度！
老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接这趟活的时候，只说是来吓唬一下内宅妇人，捞点钱，哪里想到这妇人如此厉害，言辞如此锋锐，直接扣下了这么一顶大帽子！
“你……你血口喷人！”老道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血口喷人？”苏婉清步步紧逼，眼神冰冷，“那你敢不敢与我一同前往京兆尹衙门，当着府尹大人的面，将你方才那套‘天机’、‘海煞’之说，再讲一遍？看看府尹大人，是信你这套鬼神之说，还是信我朝煌煌律法？！”
去衙门？老道腿都软了。他这套把戏骗骗无知百姓还行，哪里敢去官府对质？
就在老道骑虎难下、围观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怀疑地看向他时，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宫廷侍卫，护着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正快速向林府方向而来！马车旁边，还跟着几位穿着宫中女官服饰的嬷嬷。
为首的侍卫统领勒住马，目光如电扫过门口众人，最后落在苏婉清身上，朗声道：“皇后娘娘口谕！”
刹那间，门口所有人，包括那吓傻了的老道和他的徒弟，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苏婉清也立刻跪下行礼，心中却是猛地一松。来了！皇后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那侍卫统领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声音洪亮地宣谕：“皇后娘娘闻林侍郎家眷之事，心甚悯之。特遣宫中司药房掌事嬷嬷二人，携宫中良药，前来探视林小姐病情。娘娘有言，林侍郎为国效力，遭遇不测，实乃朝廷之痛，岂容宵小之辈以鬼神妄语污蔑中伤？着京兆尹衙门，严查今日林府门前妖言惑众之事，一经查实，按律严惩，以正视听！”
口谕宣毕，全场死寂！
那老道和他徒弟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体如筛糠。
皇后娘娘直接派人来了！不仅派人来探病，还直接定性此为“妖言惑众”，要京兆尹“按律严惩”！
这无异于一道无声的惊雷，将所有污蔑林家、散播流言的魑魅魍魉，劈得魂飞魄散！
苏婉清伏在地上，高声道：“臣妇苏婉清，叩谢皇后娘娘天恩！”
她抬起头，看着那几个面如死灰的道士，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神色惶恐、纷纷避让的百姓，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一局，她暂时赢了，借了皇后的势，狐假虎威，压下了这波明枪。
但她知道，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因此罢休。它们只会隐藏得更深，等待下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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