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魁北克的那个冬日，天空灰白，风里有雪。
米娅趴在舷窗上，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结成了一层雾，她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一路上都没合眼。
卡马尔掏出了一台旧相机，举起手拍下他们一家三口在座位上的合照。
那张照片里，米娅笑得格外灿烂，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莎露靠在丈夫肩头，神情温柔又疲惫，卡马尔握着她的手，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下飞机后，他带着妻女去了机场旁的肯德基，那是一家小餐厅，灯光温暖，炸鸡的香味扑面而来。
米娅盯着柜台后那旋转的油锅，眼神里写满了好奇。
莎露小声问卡马尔：“真能吃吗？这里的东西这么贵……”
卡马尔笑了笑：“现在我们也可以吃得起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底气，他们已经不再是“贱民”，不再是被驱赶的影子。
再后来，他们在魁北克郊外的梅戈格小镇安了家，那是一栋有着小院子的木屋，后院能看到湖。
日子一点点变好，卡马尔去建筑工地上班，莎露在超市打杂，米娅上了小学。
每天放学，她都会跑着从街角回来，鞋底沾着雪，气喘吁吁地喊：“爸爸！”
卡马尔每次都会放下手里的工具，蹲下来接住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父亲。
这片区域住着许多印度裔移民，工地上、餐馆里都是熟悉的口音，大家互相帮衬，逢年过节一起做饭、唱歌、跳舞。
渐渐的，有人提起信仰的事，有人建议在广场上修建一座神像。
卡马尔并不赞成，他认为他们是过来生活的，有了活计没必要和当地人因为这种事情产生冲突，起初还有一些印度裔也同意卡马尔的观点。
可话一出口，就被同乡骂成“叛徒”，他们说他“在异国丢了根”，其他人也纷纷闭上了嘴。
最后，他们真的把广场中央那座没人知道来历的雕像推翻了，又立起了湿婆神像。
卡马尔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尊黑色的石像被焚香和歌声包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那一天，他早早的回了家。
莎露已经在家准备了饭菜，米娅在摆碗筷。
“今天回来真早。”莎露笑着说道。
“嗯，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笑着，摸了摸米娅的头。
今天是米娅的生日，他带回一个草莓蛋糕，是在镇上唯一的蛋糕店买的。
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儿买生日蛋糕。
一家三口围着小桌坐下，唱着歌，莎露抱起米娅，让她去吹蜡烛。
米娅小小的脸被烛光映得通红，她用力一吹，火焰熄灭。
一旁响起了掌声，他们切着蛋糕，米娅最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她开心的在屋子里跳起了舞，她跳的很好，这种天赋像是刻在基因里的一般。
忽然，地面突然轻轻抖了一下。
杯子剧烈的摇晃，桌上的勺子滚落在地。
“地震？”莎露抬头。
卡马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整栋房子就开始剧烈晃动，吊灯来回摆动，窗户玻璃发出刺耳的颤音。
米娅吓得哭出声，卡马尔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她：“赶紧出去！”
他们刚跑到院子，就看到街那头的电线杆突然断裂，火花炸开。
风中传来低沉的咆哮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紧接着，远处的房子被一根粗大的黑色枝条撕裂，木头碎片四处飞溅，枝条如同活物一样扭动，沿街攀爬吞噬一切。
“快回屋！”莎露尖叫着，抱紧米娅。
他们又冲回屋里，反锁了房门。
外面传来人群的惨叫声、撞击声，还有那种像树干摩擦金属的声音，刺耳又沉闷。
他们躲在客厅角落，房里的灯已经灭了，只剩下窗外闪烁的火光。
整整一个小时，外面的咆哮就没停过，直到天彻底沉下来，黑得像泼了墨，那些恐怖的声响才慢慢淡去，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卡马尔靠在冰冷的墙上，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结束了吗？”莎露带着哭腔小声说道。
卡马尔刚要摇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沉重、缓慢，却有节奏。
下一秒，“砰” 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扑了进来，浑浊的眼睛没有半点神采，嘴角撕裂到耳根，喉咙里发出 “咯吱咯吱” 的怪响，像是骨头在摩擦。
卡马尔看清那双空洞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 是隔壁的邻居，早上他们还打过招呼。
他猛地回神，踉跄着冲到墙边，一把扯下挂在上面的猎枪，对着那怪物开了两枪。
枪声在狭小的屋里炸开，震得耳膜生疼，怪物被子弹打中胸口，身体晃了晃，却没停下，依旧张着满是血污的嘴扑过来。
“滚开！” 卡马尔嘶吼着，慌乱地往枪里装子弹，枪口死死顶在怪物的额头上，再次扣动扳机。
“砰！”
脑浆混着鲜血溅在墙上，刺鼻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怪物直挺挺地倒下去，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卡马尔大口喘着气，手还在抖，低头时才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被咬开的伤口，血在往外渗。
他转头看向莎露，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莎露的腿上也有一道咬痕，血浸透了裤子，她的脸白得像纸，牙齿不停打颤。
米娅被她抱在怀里，哭声断断续续，显然是被吓坏了。
“别怕。”卡马尔的声音在颤抖，把米娅从莎露怀里接过来，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爸爸会保护你。现在……你要去躲一会儿，好吗？”
米娅拼命摇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乖。”他把她抱进仓库后的小地下室，那是以前存工具的地方，门很结实地道也隐蔽，还有一个小监控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他蹲下来，指着屏幕：“看，这里能看到爸爸妈妈，对吧？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米娅的眼泪在脸上划出两道痕。
他把门关上那一刻，听见她在里面哭着喊：“爸爸——”
那声音像一根针，扎在他心里。
他靠在铁门上缓了几秒，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客厅。
莎露已经靠在墙边滑坐下去，眼神彻底发直，嘴角开始往外渗血，呼吸急促又粗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声。
卡马尔跪下来，握着她的手：“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机场，你说这里的雪好看，说要带米娅堆雪人。”
莎露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手开始痉挛，指甲抓在他手上划出了血。
“别怕。”卡马尔低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我和你在一起，不分开。”
她靠在他肩上，用力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脸转向仓库的方向。
卡马尔也紧紧抱住她，目光同样落在那个方向，两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虔诚，开始祈祷：
“请庇护这稚嫩的生命，愿她远离病痛与恐惧，如茉莉花般纯洁成长，心性善良，目光明亮，一生被幸福与安康环绕。”
说完这句，他抬起头。
莎露的眼睛完全失去了人的气息，嘴里发出一声低吼，獠牙从她的唇间伸出。
“对不起。”卡马尔的泪无声滑落，他颤抖着举起猎枪，枪口对准了莎露的额头。
“砰 ——！”
枪声在夜里炸开。
莎露的身体软了下去，血溅在墙上，也溅在他的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
卡马尔缓缓放下枪，靠在沙发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麻木的疼痛感顺着血液蔓延到脑子里，意识渐渐模糊。
“米娅……”他嘴里挤出最后的气息。
然后，他把枪抬起，抵在自己的下巴。
“砰！”
最后一声枪响，响彻整个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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