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沈玲珑很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慕容翊给了她机会，但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等着看她这个“罪臣之女”如何摔得粉身碎骨。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回到王府偏院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盐税审计方案虽已获批，但执行的人手是关键。户部派来的人或许专业，但未必与她同心，甚至可能被对手渗透。
她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哪怕最初只有一个人。
“福伯。”沈玲珑唤来一直在院外等候的老管家。
“小姐，老奴在。”福伯躬身，眼中带着担忧与希冀。他亲眼见证了小姐如何在绝境中挣出一线生机，心中早已将她视为主心骨。
“我需要您帮我做两件事。”沈玲珑语气果断，“第一，想办法将我弟弟沈明轩接到这里来，就说……我需要一个跑腿的。第二，帮我查几个人，要隐秘……”
她低声报了几个名字，都是户部可能参与此次审计、背景相对简单的中下层官员。她要了解这些人的底细，判断哪些可以争取，哪些需要提防。
福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有丝毫犹豫：“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当沈明轩被带到偏院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和一丝不情愿。家变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往日的嚣张气焰被彻底打散，只剩下迷茫和恐惧。
“姐……他们，他们让我来帮你？”沈明轩看着沈玲珑，声音怯怯的。
沈玲珑看着他，这个曾经只会斗鸡走狗、挥霍无度的弟弟，如今眼底带着血丝，衣服也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京城小霸王的模样。她心中微叹，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帮我们沈家。”
她将一叠写满字的纸推到他面前：“认得字吗？”
沈明轩瞥了一眼，嘟囔道：“……认得一些。”
“认得就好。”沈玲珑指着上面的内容，“这是京城里与光禄寺、盐商有关联的一些商铺和富家子弟常去的玩乐场所。我要你做的，不是去跟他们吃喝玩乐，而是去听，去看。”
沈明轩愣住了。
“听听他们最近在议论什么，看看哪些人最近出手特别阔绰，或者突然变得拮据。特别是，有没有人提起‘盐引’、‘审计’，或者……王尚书。”沈玲珑盯着他的眼睛，“把你听到的、看到的，原原本本记下来，回来告诉我。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沈明轩张大了嘴，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被父亲和姐姐斥为“不务正业”的纨绔技能，竟然有一天会被派上这样的用场。
“我……我能行吗？”他有些不自信。
“你以前不是最能打听消息，最会看人眼色吗？”沈玲珑反问，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平静的陈述，“现在，把你这些本事，用在正道上。做得好，我们姐弟才有活路。做不好……”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让沈明轩打了个寒颤。
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恐惧，涌上沈明轩的心头。他看着姐姐沉静而坚定的眼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了点头：“我……我去！”
打发走沈明轩，福伯也带回了初步的消息。他重点提到了一个名叫孙账房的人，原是户部一名不得志的老账房，精通算学，性格耿直，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边缘化，对沈崇明旧案似乎另有看法。
“孙账房……”沈玲珑记下了这个名字。
接下来的两天，沈明轩早出晚归。起初，他带回来的都是一些零碎无用的八卦，沈玲珑耐心地听着，偶尔会引导性地问一两个问题。渐渐地，在沈玲珑的点拨下，他似乎开了窍，带回来的信息开始有了价值。
“……姐，我听说‘汇丰盐行’的少东家，前几天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本来都快被赶出门了，昨天却突然阔绰起来，把债都还了，还吹嘘说他家马上要发大财……”
“……还有那个经常跟王尚书家公子混在一起的李秀才，以前挺巴结人的，这两天却躲着人走，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信息，在沈玲珑脑中迅速拼接。汇丰盐行是江淮地区在京城的重要代理商之一，而李秀才……似乎与王怀仁的某个远房侄女有姻亲关系。
线索，正一点点浮出水面。
这天下午，沈玲珑正在根据沈明轩的情报和福伯查来的资料，梳理可能存在的利益链条，慕容翊身边的一名亲兵送来了一份名单。
“沈姑娘，这是王爷拟定，参与此次江淮审计的户部人员名单。三日后出发，请您过目。”
沈玲珑接过名单，快速扫过。上面大多是些陌生的名字，但在名单末尾，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孙账房。
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慕容翊果然心思缜密，安排了一个真正懂行且可能保持中立的人。
然而，当她仔细查看名单领头之人时，眉头却微微蹙起。
王怀安，户部侍郎，王怀仁的堂弟。
沈玲珑的心沉了下去。让一个明显敌视她的人来领导审计团队？慕容翊这是什么意思？是平衡之术，还是更深的考验？
她不动声色地将名单递还，淡淡道：“有劳，民女没有异议。”
亲兵离开后，沈玲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山雨欲来风满楼。王怀安的出现，意味着审计之路绝不会平坦。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姐！”沈明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我打听到了！那个李秀才，他……他好像偷偷在当铺当掉了几幅好画，说是急用钱打点，要离开京城避避风头！”
避风头？沈玲珑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有人已经坐不住了，开始清理首尾了。
她转身，看向眼神中第一次闪烁着名为“有用”光芒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现在，我们去会一会那位孙账房。”
姐弟二人走出偏院，身影没入渐浓的夜色中。属于他们的战斗，已经悄然打响。而沈明轩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努力为姐姐打探消息的过程中，他那颗曾经只知享乐的心，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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