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试探”行动计划正式启动。纪元守望议会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分成了两个几乎隔绝的工作组,各自执行着计划中危险而关键的部分。
第一工作组,代号“触须”,由逻辑核心直接领导,埃兰·维斯托担任首席技术顾问,负责执行针对混沌倾听者的试探——即“毫秒级差异海规则感知实验”。
实验地点选在距离混沌提供坐标点约零点一光年的一处天然规则“阴影区”。这里空间结构扭曲,能有效屏蔽大部分规则辐射和扫描,但通过特殊调谐的“共鸣棱镜”,依然可以建立一条极其脆弱、高度定向的临时感知通道,指向坐标点。
核心是“绝对可控隔离环境”——一个被称为“茧”的装置。“茧”并非实体,而是一个由多重嵌套的规则隔离场、时间流速调节泡、以及基于涅盘之星和谐频率打造的“净化共鸣层”构成的复杂结构。先驱小组的成员(经过严格筛选和心理评估后,最终确定了三名志愿者:资深规则物理学家赛琳娜·科恩、前深空侦察舰指挥官雷恩·沃克、以及一位在“星火同盟心灵网络”中表现出卓越意识稳定性的年轻艺术家艾拉·米勒)将置身于“茧”的最核心。他们的意识将通过特制的“规则触须接口”与外界连接,而他们的本体则处于多重保护之下,一旦出现任何异常,预设的“熔断机制”将在纳秒级时间内切断连接,并启动最高强度的净化程序。
混沌提供的“安全通道构建方法”和“规则同调庇护协议”,经过了逻辑核心长达十个标准日的极限模拟验证。模拟结果显示,该方法理论上能在极短时间内(毫秒级)于狂暴的规则泄漏流中开辟一条相对稳定的“感知隧道”,而“庇护协议”像是一层与混沌自身规则特性临时同步的“缓冲外衣”,声称可以中和部分规则冲突。模拟成功率在严格预设条件下达到了67.3%,但逻辑核心反复强调:“模拟无法完全复现差异海规则流的混沌本质及混沌存在的潜在恶意。实际风险,尤其是来自混沌本体的风险,无法量化。”
林宸亲自与三名志愿者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你们将看到的、感受到的,可能完全超出我们现有认知的范畴,甚至可能挑战你们对‘现实’本身的理解。它可能是知识的宝库,也可能是疯狂的深渊。你们的任务是感受、验证、然后立即撤回。不要试图深入理解,不要被任何‘声音’或‘意象’吸引,牢记你们是人类,是纪元守望文明的一员,你们的意识锚点是‘平衡’与‘家园’。” 三位志愿者眼神坚定地点头,他们已经签署了最高风险协议,并接受了针对性的意识强化训练,其中包括反复铭刻核心记忆和自我认知锚点。
第二工作组,代号“显影”,由柯莉娅统筹,负责执行针对观测者“干涉派”的“可控规则创新展示”。他们选择了一个偏远的、规则结构相对简单的废弃小行星带作为舞台。计划利用“星火同盟心灵网络”(调用约五十名处于最佳状态的参与者共鸣力量)的协同,引导涅盘之星散发出一缕极其精微的规则波动,在这片小行星带中,以“平衡”理念,将原本无序碰撞的星体碎片,缓慢“编织”成一种动态稳定的、蕴含简单生态循环暗示的规则结构——“共鸣星环”。这个过程将释放出独特的、带有强烈文明印记的规则信号,预计会被观测者捕捉到。
“我们展示的并非威力,而是‘可能性’与‘和谐’。”柯莉娅向执行团队解释,“一种将混乱转化为有序、且这种有序并非僵化死寂而是蕴含内在动态平衡的可能。这正是我们道路的核心价值。我们要看看,‘干涉派’对这种价值展示,会作何反应。”
两个工作组准备就绪,等待各自的时机。
“触须”组等待的是下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规则潮汐平静点”,预计在三天后。“显影”组的展示则计划在“触须”实验开始前十二小时进行,以错开可能引发的任何规则扰动高峰,同时也避免两者信号相互干扰。
时间在紧张的倒计时中流逝。
“显影”行动开始。
遥远的废弃小行星带,五十名网络参与者的意识在柯莉娅的引导下,通过特制的远程共鸣节点,与涅盘之星的一缕微弱光华同步。林宸作为总协调和稳定锚,坐镇“守护壁垒号”,监控着全局。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温暖、柔和、如同春风化雨般的规则波动,从涅盘之星出发,跨越星空,抵达目标区域。在那片死寂的、只有破碎岩石和冰屑的小行星带中,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一些碎片开始以违反常规物理的方式缓缓减速、调整轨道,彼此间建立起微弱的引力与规则层面的联系。它们并非凝聚成一体,而是开始以某种复杂的、多层次的共振方式运动,碎片间的空隙中,甚至开始自发地产生极其微弱的、促进简单分子合成的规则环境。短短几个标准时,一片原本混乱的死亡之地,竟然呈现出一种脆弱却真实的、不断自我微调以维持稳定的“星环”雏形,隐隐散发出一种宁静的“生机感”。
规则信号清晰无误地传递出去,带着“动态平衡”的独特印记。
“展示完成。信号已按预定模式广播。所有参与者状态良好,网络运行平稳。”柯莉娅报告,额角有细微的汗珠。这种精细的规则操控,即使有网络分担,对主导者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
“密切监视所有观测者方向及‘修正者’扫描束的异常反应。”林宸下令。
接下来是十二小时的等待与监视。观测者方向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逻辑核心的深层分析显示,有至少三道来源不同的、极其隐晦的高维规则探测“涟漪”,在信号广播后的一小时内,曾悄然扫过那片小行星带区域,停留时间均不足百分之一秒,随后消失无踪。
“他们注意到了。”逻辑核心总结,“反应迅速且隐蔽,符合观测者一贯作风。未检测到明显敌意或主动接触尝试。”
这在意料之中。真正的考验,在于后续。
十二小时后,“触须”行动进入最后准备。
“茧”装置已在阴影区部署完毕。三名先驱者进入核心舱,连接上“规则触须接口”。他们的生理指标、意识波动被严密监控。林宸、逻辑核心、埃兰等人通过多重加密链路,在遥远的指挥中心屏息以待。
“规则潮汐平静点倒计时:十、九、八……”
目标坐标点的规则辐射强度开始如预测般缓慢下降。
“……三、二、一!窗口开启!启动安全通道构建!激活庇护协议!”
“茧”的外部,复杂的规则纹路瞬间亮起,按照混沌提供的方法,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条极细的、扭曲闪烁的“光路”,刺向坐标点。同时,一层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灰暗泡沫构成的膜状结构笼罩在“光路”和“茧”的外围——那是“规则同调庇护协议”的显现。
透过“光路”和感知接口,三名先驱者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投射了出去。
三十七毫秒。
对于常规世界,短到不及一次心跳。但对于投射到差异海规则泄漏边缘的意识感知而言,却仿佛被拉长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永恒。
赛琳娜·科恩(科学家视角): 她“看”到的不是颜色或形状,而是规则本身汹涌的海洋。那是由无数相互冲突、湮灭、再生的逻辑片段构成的滔天巨浪。欧几里得几何在那里崩塌,时间轴分叉又缠绕,质量与能量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相互转化。混沌的“庇护”像一层粘稠的油,包裹着她,让她没有立刻被这信息的洪流冲垮,但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粘滞感和低语——那不是声音,而是规则碰撞产生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意义噪音”。她努力聚焦,试图验证“庇护”的有效性:确实,最狂暴的规则乱流被偏转了,但她能感到“庇护”本身在贪婪地吸收着泄漏流中的某种“成分”,仿佛在充电。同时,她在惊鸿一瞥中,捕捉到泄漏流深处,似乎有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有序的阴影结构在缓缓移动,但那感知太模糊,转瞬即逝。她牢记任务,没有深究,全力感知着整体环境的“混乱度”和“信息熵”,与理论模型进行急速比对——基本吻合,但实际感知的“无序中的潜在模式”比模型更复杂、更……诱人探究。
雷恩·沃克(军人视角): 他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危险与方向感的丧失。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远近快慢,只有无处不在的、带着恶意的规则湍流,像亿万把无形的锉刀,试图磨灭他的存在感。混沌的“庇护”给他一种穿着不合身且不断渗水盔甲的感觉,既提供了一些防护,又本身带来不适和怀疑。他敏锐地察觉到,“庇护”与周围环境存在一种脉动式的交换,不仅仅是吸收,似乎也在向外释放着某种极微弱的、带有混沌特征的“标记”。他本能地警惕,将大部分注意力用于监控自身意识锚点的稳固性——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家园星城的景象、战友的面孔、以及“平衡”的理念。他感到锚点在剧烈晃动,但尚未破裂。环境危险性证实,混沌“庇护”有效但可疑。
艾拉·米勒(艺术家视角): 她所经历的,是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感受”的风暴。那不是混乱,而是一种超越人类情感光谱的、极致浓烈的“存在体验”的混合物。有创造与毁灭交织的狂喜,有无限孤独与无限连接并存的刺痛,有秩序诞生瞬间的清脆与崩解时的沉闷回响……所有这些感受以纯粹规则信息的形式,直接冲击她的意识。混沌的“庇护”对她而言,像是一层滤光镜,过滤掉了最致命的部分,但让剩下的“色彩”变得更加诡异、扭曲,甚至……有种病态的“美”。她几乎要被这从未体验过的“美”所吸引,沉溺其中。但灵魂深处,属于人类的温暖记忆——阳光下的画布、朋友的微笑、音乐旋律——如同定音鼓般敲响,将她拉回。她意识到,这种“美”缺乏生命的温度,是冰冷规则的炫技。她验证了体验的强烈与“庇护”的过滤作用,同时也感受到了混沌环境对意识的深层诱惑力。
三十七毫秒,转瞬即逝。
“窗口关闭!切断连接!启动净化程序!”
“光路”崩散,“庇护”泡沫无声碎裂。“茧”内部,强力的净化共鸣场嗡鸣响起,扫过三名先驱者的意识和身体。
指挥中心,数据如瀑布般涌来。
三名先驱者陆续恢复清醒,脸色苍白,浑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明亮,带着震撼与后怕。初步汇报与生理检测同步进行。
“感知连接成功。混沌提供的方法有效,‘庇护’协议产生了预期防护效果。差异海规则泄漏流环境与理论预测基本一致,但实际混沌度与信息冲击强度比模拟高出约15%-20%。”赛琳娜语速很快,带着科学家的兴奋与余悸。
“环境极度危险,意识锚点承受巨大压力。‘庇护’存在可疑的被动交互,疑似标记行为。建议将混沌视为高度不可控合作方。”雷恩声音沉稳,但握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发白。
“体验……无法形容。具有强大的精神扰动性。‘庇护’改变了体验的‘质感’,但可能也掩盖了某些东西。需要深度心理疏导和记忆梳理。”艾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逻辑清晰。
逻辑核心快速汇总数据:“实验初步成功。验证了混沌部分技术真实性。获取了第一手差异海边缘环境数据,价值极高。检测到‘庇护协议’运行期间,有无法解析的微弱信息反向渗入‘茧’的缓冲层,已被记录隔离,正在分析。三名实验者意识核心稳定,但短期记忆区与深层潜意识出现规则信息污染残留,需进行长期观察和净化治疗。”
林宸心中稍定,最危险的直接接触环节似乎平安度过了。但混沌的“标记”和反向渗透的微弱信息,如同阴云萦绕。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显影”区域和观测者动向的柯莉娅,发来了紧急通讯,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议长!‘显影’区域出现异常!我们构筑的‘共鸣星环’……正在被某种外力缓慢而精细地‘优化’和‘增强’!规则结构变得更加稳定高效,生态暗示被加强,甚至开始产生更复杂的自调节模式!这不是我们做的!有外部力量介入了!”
林宸眼神一凛。
几乎同时,逻辑核心也报告了新的发现:“分析混沌反向渗透信息有初步结果——信息并非攻击代码,而是一段经过多重加密的时空坐标和规则密钥片段,附带一句意向:‘真正的知识,在更深的海域。标记已留,待汝来寻。小心园丁的修剪。’”
混沌留下了后续接触的线索和钥匙,并再次警告“园丁”(很可能指干涉派)。
而观测者“干涉派”,似乎已经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对文明的“展示”做出了“回应”——不是接触,不是攻击,而是“优化”和“增强”。这,就是所谓的“温和刺激”吗?
界限试探的第一步,已经踏出。混沌露出了更多爪牙,而观测者的“剪刀”,似乎也已经悄然贴近。
文明的神经,再次绷紧。他们获得了宝贵的数据和验证,但也引来了更直接、更诡异的关注。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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