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正静立等待,心中思绪纷乱之际,忽闻神殿深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嚣之声!那声音起初模糊,随即迅速变得清晰、洪亮,如同潮水般涌来——是兵器顿地的铿锵声、铠甲摩擦的哗啦声,以及众多妖兵压抑着兴奋的低呼议论声!
紧接着,那两扇沉重无比、刻画着狰狞魔神图案的黑石中门,发出了“吱嘎嘎——”一阵沉重而悠长的轰鸣,竟被从内向外,缓缓地、完全地推开!这通常是迎接极其尊贵客人的礼节!
门内景象豁然开朗,只见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宽阔通道笔直延伸至神殿深处,通道两侧,顶盔贯甲、精神抖擞的妖兵如同雕塑般整齐列队,从门口一直排到视野尽头,他们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的黄风,虽无声,但那肃杀而恭敬的气氛,已足以彰显来客身份的不凡。
而在这队列的最前方,一道熟悉却又似乎更加威严的身影,正龙行虎步而来!正是鹏魔王!
他今日未着全副战斗姿态的甲胄,而是换上了一身暗金色绣着流云鹰纹的华贵袍服,更衬得他身形魁伟,气度非凡。他脸上再无平日的冷峻与威严,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满面欢喜,眼神灼灼,大步流星,竟是亲自出迎!
“黄风兄弟!!”人还未至,那洪亮而带着真切激动的声音已然传来,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鹏魔王几步便跨到黄风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握住黄风的手,那巨大的翼爪温暖而有力,紧紧攥着,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他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黄风,目光在他那身僧袍和略显风霜的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却是毫无作伪的兄弟重逢之情。
“好兄弟!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了!”鹏魔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用力晃了晃黄风的手,“哥哥我听说你来了,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他看着黄风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魄的样子,眉头微蹙,语气充满了关切与些许愤慨:“瞧瞧你这样子……定是在那灵山受了不少清规戒律的鸟气!兄弟,你受苦了!”
他不等黄风回答,便用力一拍黄风的肩膀,揽着他转身面向神殿内部,豪气干云地大声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走!随哥哥进去!哥哥我已命人备下了最好的血食美酒,摆下了盛大的接风宴席!今日定要为你接风洗尘,一醉方休,咱们兄弟好好唠唠!”
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这盛大到极点的迎接排场,这毫不迟疑、亲自出迎的举动,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黄风心中最后的忐忑与冰封的隔阂。他原本还担心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鹏魔王是否还会认他这个‘前朝旧臣’。
此刻,看着鹏魔王那毫不掩饰的欢喜与关切,黄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鼻尖甚至有些发酸。他紧紧回握住鹏魔王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重重的一声:
“大王……我,回来了!”
踏入黑石神殿那恢弘而阴森的主殿,喧嚣与妖气扑面而来。殿内灯火通明,粗犷的黑石柱上缠绕着猩红的绸缎,巨大的石桌上摆满了血食瓜果与硕大的酒坛。然而,黄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上首的三张巨大石座吸引。
只见上垂首那张最宏伟的石座上,端坐着一个狮首人身、青毛璀璨的巨妖,他身形魁梧,即便坐着也如小山般庞大,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气息,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黄风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惊:
“青狮——青毛大圣?!”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位可不是寻常妖王,乃是文殊菩萨的坐骑!当年在万妖山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后来不是听说他随侍菩萨回返西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狮驼国,还俨然成了此地一把手的模样?
再看二垂首的石座,上面坐着一个象首人身的巨妖,其体型比青毛大圣还要庞大一圈,膀大腰圆,宛如一座肉山,皮肤呈青灰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条粗壮无比、几乎要垂到地面的长鼻,偶尔无意识地晃动一下,便带起一阵沉闷的风声。这位,黄风却不认识,但观其气势,绝不在青毛大圣之下。
鹏魔王热情地拉着黄风,来到殿中,朗声介绍道:“黄风兄弟,来来来,哥哥为你引见!这位,”他指向那青毛狮妖,“便是如今我狮驼国魁首,青毛大圣!这位,”又指向那象妖,“是二哥,白象王!皆是俺老鹏过命交情的结拜哥哥!”“他又指了指殿内其他一些气息不弱、显然是头目身份的妖族,“这些都是如今狮驼洞中有头有脸的兄弟,今日特来为你接风!”
黄风心中恍然,原来如今是这三圣魔王共治狮驼国!他连忙依照礼数,向青毛大圣和白象王拱手见礼。目光扫过鹏魔王,见他自然地坐在了下垂首的位置,心中不免又是一番感慨,看来自己离开这些年,狮驼国的权力结构已然天翻地覆。
分宾主落座,盛大的接风宴正式开始。殿内顿时喧闹起来,众妖推杯换盏,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粗豪的呼喝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非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鹏魔王的关切追问下,黄风便将自己这些年在灵山的经历,如何潜修,如何因一时贪念偷尝灯油,最终被逐出雷音寺的缘由,大致说了一遍。他言语间不乏懊悔,却也带着几分无奈。
众妖听了,皆是唏嘘不已,纷纷为黄风打抱不平。有妖将拍案骂道:“什么狗屁倒灶的清规戒律!舔一舔,尝一尝就要赶人?忒也不近人情!”
“就是!那样的和尚当着有什么滋味?不如回来快活!”
“黄风兄弟莫要气馁,回来就好!我等兄弟照样能逍遥自在!”
鹏魔王更是义愤填膺,连干三碗血酒,大声道:“兄弟受委屈了!那灵山不去也罢!往后就在哥哥这狮驼国,看谁还敢给你气受!”
见气氛烘托至此,黄风也顺势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起身拱手,言辞恳切:“多谢大哥,多谢诸位兄弟!不瞒各位,黄风此次归来,确是走投无路,厚颜想在故地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不知……可否容小弟在狮驼国落脚,谋个差事,效力于三位大王麾下?”
鹏魔王闻言,想也不想,大手一挥,就要一口答应:“这有何难!兄弟你……”
然而,他话未说完,端坐上垂首的青毛大圣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咳!”。
这一声咳嗽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妖的耳中。鹏魔王那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这声咳嗽堵了回去,脸上兴奋的笑容顿时僵住,化作一丝错愕与不解。
黄风心中也是猛地一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鹏魔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了看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的青毛大圣,又看了看面带期待的黄风,只得强行挤出一点笑容,语气变得含糊起来:“呃……这个……黄风兄弟想在狮驼国落脚,这是好事!只是……此事关系不小,还需……还需容后与两位哥哥仔细商议一番才好定夺。”
此言一出,原本热烈喧闹的酒宴气氛,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降温。众妖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声音都低了下去。一些机灵的妖将已然察觉气氛不对,埋头喝酒,不敢再多言。
鹏魔王眼见场面尴尬,既想打破僵局,也是真心想问问青毛大圣为何阻拦,更为了给黄风一个台阶下,便顺势起身,对黄风道:“黄风兄弟,你一路奔波,想必也劳累了。不如先下去歇息,哥哥我已命人备好了上好的驿馆。此事我们改日再议,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黄风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心中满是疑惑、失落与一丝被轻慢的屈辱。他勉强维持着镇定,起身拱手:“多谢大哥安排,小弟确实有些乏了,便先行告退。”
说罢,他在一名小妖的引领下,默默离开了这气氛已然变得压抑的大殿。
他走后,殿内的喧嚣再也无法恢复如初,这场本应是兄弟重逢、酣畅淋漓的接风宴,终究是不欢而散。而黄风入住的那间驿馆,虽陈设华丽,此刻于他而言,却显得格外清冷与不安。狮驼国,似乎已非他记忆中可以随意安身的家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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