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元月十六，年节休沐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但帝国的中枢已然恢复了高速运转。庄严的太极殿内，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秩肃立，笏板轻握，空气中弥漫着新岁的希冀与惯常的肃穆。经历了去年末的种种震撼与变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揣度与期待。
钟磬声响，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衮冕，在仪仗的簇拥下缓步升座，接受百官山呼朝拜。他目光沉静，扫过殿下济济一堂的臣工，经过一个休整年节，他眉宇间更添几分锐意与沉稳。
“诸卿，平身。”清越而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待众臣起身，李世民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开始了贞观九年的第一次正式朝会。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贞观八年，赖诸卿同心，四海稍安，仓廪渐实，此皆诸卿与天下臣民之力也。”他首先肯定了过去的成绩，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定力，“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贞观九年，乃承前启后之关键，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激励与鞭策：
“农，为天下之本。”他看向司农寺及户部官员，“去岁风调雨顺，乃上天庇佑，然人事更需尽力！各道州县，当继续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勿夺农时。司农寺需精研耕作之法，若有能增产、防虫灾之良策，当速速推行！务使黎庶仓有余粮，腹无饥馁！”
“吏，乃民之师帅。”他的目光转向吏部及御史台，“朕屡屡申饬，吏治清明，方有政通人和。新年伊始，御史台需加大监察力度，纠劾不法，整肃官箴。吏部考功，务求公允，赏罚分明，绝不容尸位素餐、贪墨渎职之辈滥竽充数！”
“边，为国家之屏藩。”他的视线扫过李靖、李积等武将，“北疆、西域，虽暂得安宁，然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各边镇需加强戒备，操练士卒，缮治甲兵。兵部需确保粮秣军械供应无虞，更需探听四方动静，若有异动，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文教，乃风化之源。”他对房玄龄、国子监官员微微颔首，“教化之功，润物无声。国子监及地方官学，当砥砺士子，不仅通晓经义，更需明礼知耻，培养实用之才。礼部亦需关注民俗引导，去奢从俭，敦厚风气。”
他一条条阐述着新一年的工作重点，从赋税征收、刑狱诉讼，到市场管理、工程营造，虽大多是常规政务，但在他口中道来，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和清晰的指向。他不再像去年那样，偶尔会抛出些令人震惊的新概念，而是更侧重于将已有的政策夯实、推进，展现出一种稳扎稳打、积蓄力量的姿态。
最后，他总结道：“诸卿皆朕之股肱，大唐之栋梁。贞观之治，非朕一人之功，乃需在座每一位，于其位，谋其政，尽其责！望诸卿在新的一年里，能秉持公心，勇于任事，克勤克俭，再创佳绩！若有功，朕不吝封赏；若有过，亦绝不姑息！”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宏伟的殿宇中回荡，敲击在每一位臣子的心上。这番讲话，既是对新一年的展望和部署，也是一次凝聚人心、提振士气的总动员。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必当竭心尽力，以报陛下，以安天下！”百官齐声应诺，声浪如潮。
随后，各部门官员开始依序奏报新年的初步计划和一些亟待处理的事务。朝会在一片严肃而有序的氛围中进行着。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帝国运行的常规轨道，仿佛去年那些关于千里镜、火炕、乃至更隐秘之物的波澜从未发生过。
然而，一些嗅觉敏锐的大臣，尤其是那些世家代表，却从李世民那看似常规的部署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深沉的、引而不发的力量。他们注意到，陛下对司农寺的“精研耕作之法”格外强调，对吏治清明的要求近乎苛刻，对边军武备的关切也远超往年常态。这平静的水面之下，似乎正有更大的暗流在涌动。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李世民，平静地听取着臣子的奏报，偶尔发问或做出决断。他的目光深邃，无人能窥见其心底正在盘算着那些关乎火药量产、火炮研制、水师壮大、以及那足以颠覆盐业的提炼法如何悄然推行的大计。贞观九年的序幕，就在这看似平常却又暗藏玄机的大朝会中，正式拉开。
大朝会结束后的喧嚣散去，两仪殿再次恢复了作为帝国权力核心的深邃与宁静。然而，一份来自军器监甲字坊，经由李靖、李积两人亲自呈递的绝密奏报，却让这份宁静之下，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波澜。
李世民在偏殿单独接见了李靖与李积，程知节和尉迟敬德这两位同样深度参与此事的猛将也位列在旁。几人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难以掩饰的兴奋。
“陛下！”李靖率先开口，声音因压抑着激动而略显低沉，“臣等奉命督造之火炮，历经三月攻关，克服诸多艰难，如今……第一门样炮，及其配套之弹丸，已然制成！”
李世民闻言，眼中精光骤然一闪，放在御案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哦？详细道来！”
李积接口，语速稍快，透着自豪：“陛下，此门样炮，乃严格按照林先生图纸，选用上等青铜，以失蜡法精心浇铸而成。炮管长一丈二尺（约合现代3.6米），口径……”他报出了一串精确数据，“炮壁厚度均匀，内膛经过千次打磨，光滑如镜。炮身两侧铸有炮耳，已装配于特制炮架之上，可调节仰角。其重约一千五百斤，需以牛马或多人方能挪动。”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弹丸，目前试制成功两种。其一为实心弹，又分铁制与石制。铁弹沉重，专为破城摧垒；石弹稍轻，取材便利，可用于轰击军阵、舰船。其二，便是陛下曾闻之霰弹！”说到霰弹，李积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凛然，“弹体为圆柱形，内填细小铁珠、铁钉，外壁预刻槽线，依林先生所言，射出后可在空中解体，形成一片……死亡风暴。”
程知节在一旁忍不住补充，瓮声瓮气地，带着迫不及待：“陛下，您是真没看见那大家伙！黑黝黝、沉甸甸的，就那么杵在那儿，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还有那些铁疙瘩（实心弹）和那装满零碎的罐子（霰弹），乖乖，想想它们打出去的样子……”
尉迟敬德也重重点头，虎目中光芒四射，显然对亲眼目睹那火炮真容感到无比震撼。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荡，沉声问道：“试射场地与目标可已备妥？”
李靖答道：“回陛下，已按陛下密旨，在京兆府郊外山中，寻得一绝密山谷，方圆十里皆已清场戒严，由百骑司与臣之亲兵共同把守，飞鸟难入。并于谷内一端，以青砖、夯土仿照寻常县城城墙之制，筑起了一段高两丈，厚一丈五尺的墙体，作为试射之的。”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那蕴藏着毁灭力量的雷霆便将第一次在这贞观年间炸响！
李世民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他没有立刻下令试射，而是陷入了沉思。火炮的成功研制，意义太过重大，这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决定国运的利器。首次试射，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仅要验证其威力，更要确保其安全性与保密性。
“好！诸卿辛苦了！”良久，李世民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四位重臣，“此事关乎国运，务必慎之又慎。试射之期，由朕亲自选定。在此之前，样炮及弹药需严加看管，参与工匠及知情兵士，一律不得离开驻地，严守秘密！”
“臣等遵旨！”四人肃然应命。
“待试射成功，验证其威，”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便立刻着手，建立独立之火炮工坊，遴选绝对可靠之工匠，制定严格规程，开始小批量制备！我要让我大唐王师，尽早装备此等神兵利器！”
“是！”
看着领命而去的四位心腹，李世民独自立于殿中，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青铜巨兽发出震天咆哮，实心弹丸摧垮坚城，霰弹铁雨覆盖敌阵的场景。这贞观九年，随着这门静静躺在秘密山谷中的火炮，注定将掀起远比以往更加猛烈的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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