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一名面色淡漠的青袍执事弟子，林昊与另外数十名同样被判定为“劣等”资质的少年，穿过了那宏伟的测灵殿广场，走向青玄门庞大山脉的某个边缘区域。
越是前行，周围的景象便与先前所见的仙家气派越是不同。灵气不再那般浓郁逼人，反而渐渐变得稀薄、寻常。脚下光滑如镜的白玉地砖，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粗糙的山石路面。远处那悬浮的仙山、横跨的虹桥、流光溢彩的殿宇，都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背景画。
最终，他们在一处位于两座矮山之间的山谷入口处停了下来。
谷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杂役。
放眼望去，山谷内屋舍连绵，却皆是低矮简陋的石屋或木屋，密密麻麻，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与外界那些精巧悬浮的亭台楼阁形成了天壤之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汗味，以及各种灵草、矿石混杂的粗糙气息。谷内人影绰绰，大多身着灰扑扑的短褂，行色匆匆，面色麻木，或是带着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这里，便是青玄门数十万杂役弟子生活与劳作的地方，是宗门这座庞大机器的最底层，也是无数资质低劣者挣扎求存、希冀着一丝渺茫仙缘的起点。
“此处便是杂役谷。”那引路的执事弟子停下脚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等新至，需谨记几点。”
“其一，宗门不养闲人。明日卯时，自会有人于此分派活计，或垦殖灵田，或挖掘矿脉，或照料兽园，或处理废料……不得延误，不得挑剔。”
“其二，每月需完成定例劳作，方可领取微薄薪俸与修炼资源。完不成者，扣罚薪俸，屡教不改，逐出宗门。”
“其三，杂役谷内，不禁争斗，但不可伤及性命，不可废人修为。一切恩怨，自行了断。”
“其四，若自觉修行无望，可申请离去，宗门不阻。但一旦离去，终生不得再入青玄。”
几条规矩，冰冷而现实，瞬间将一些还抱着侥幸心理的新人打入冰窟。这里没有温情，没有怜悯，只有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现在，自行入谷，寻找空置屋舍安顿。明日卯时，于此集合，逾期不候。”执事弟子说完，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芒离去，将这群茫然的少年丢在了这陌生的谷口。
人群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人面露绝望，几乎要哭出声来；有人咬牙切齿，满脸不甘；也有人眼神闪烁，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同伴，似乎在寻找可以依附的对象或是潜在的威胁。
林昊站在人群边缘，默默地将那几条规矩记在心里。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观察着这片他将要长久生活的地方，观察着那些匆匆来往的老牌杂役弟子。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大多数人，修为都在炼气初期徘徊，一二层者居多，三层者已算好手，灵气大多虚浮不稳，显然是被繁重的劳役和匮乏的资源拖累了修行。
“看什么看？新来的小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昊转头，只见三个穿着灰色短褂、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围了过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几分痞气，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包袱上多停留了几眼。
“几位师兄，有何指教？”林昊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指教？嘿嘿。”那为首少年嗤笑一声，“看你年纪小，提醒你一句，这杂役谷里，没点眼色可活不长久。把包袱拿来，给师兄们检查检查，有没有带什么违禁物品。”
这已是明目张胆的勒索。周围一些新人见状，纷纷避让开，不敢招惹。也有几个老杂役远远看着，脸上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林昊眼神微冷。他不想初来乍到就惹事，但也绝不可能任人欺凌。
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另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张癞子，又在这里欺负新人？也不怕执法队找你麻烦？”
那被称为张癞子的为首少年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壮、面容敦厚的青年走了过来，同样穿着灰衣，但气息明显比张癞子几人要浑厚一些，赫然有炼气三层的修为。
“王力，你少多管闲事！”张癞子似乎有些忌惮这青年，色厉内荏地喊道。
名叫王力的青年没理他，走到林昊身边，对张癞子几人挥挥手：“滚远点，这新人我罩了。”
张癞子悻悻地瞪了林昊一眼，又看了看王力，终究没敢发作，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王师兄解围。”林昊朝王力拱手道谢。
王力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不用客气，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帮家伙就爱挑软柿子捏，你年纪小，又刚来，以后小心点。”他看了看林昊，又道：“看你挺稳重的，不像一般小孩。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哪里还有空屋子，这谷里乱得很，自己找容易吃亏。”
林昊点头致谢，跟着王力向谷内走去。
路上，王力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杂役谷的情况。这里派系林立，有以地域抱团的，有以干活种类划分的，争斗时有发生。想要安稳修炼，要么自身实力够硬，要么就得找个靠山，或者缴纳一定的“保护费”。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修为。”王力叹了口气，指了指山谷深处一片灵气似乎稍好点的区域，“看到没，那边‘甲字区’，住的都是炼气四层以上的师兄，他们干的活轻省，资源也多，没人敢惹。我们这些住在外围‘丁字区’的，就只能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资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王力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一丝向往，“每三年一次的外门大比，杂役弟子也可以报名参加。若能在大比中表现优异，被哪位管事或者外门长老看中，就能鲤鱼跃龙门，直接晋升外门！那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外门大比？
林昊心中一动，将这信息记下。
王力将他带到一排极其简陋的石屋前，指着一间门口没有标识的空屋道：“这里应该还没人住，虽然破了点，但好歹能遮风挡雨。你以后就住这吧。记住，明天分派活计时，尽量争取去‘灵植园’或者‘炼器坊’打杂，虽然也累，但多少能接触到一点东西，比去矿洞和废料场强。”
“多谢王师兄指点。”林昊真诚地道谢。在这冷漠的杂役谷，能遇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实属难得。
王力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林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狭小昏暗，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破旧的蒲团，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他走到石床边，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随即盘膝坐了上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界的一切喧嚣、鄙夷、艰难，似乎都被隔绝在这小小的石屋之外。
他的心神，沉入了手腕处那微微温热的五色印记，沉入了脑海中那篇玄奥的《五行引气诀》完整法门。
资质劣等？
杂役弟子？
起点低微？
那又如何。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那并非苦涩，而是一种直面挑战的冷静，以及一份深藏于心的自信。
他的修仙路，从这间陋室，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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