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的身影并未真正远离那扇玄铁之门。方才门内传出的细微波动,以及那几句破碎得几乎消散的呓语,像几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缠住了他惯常冰封的心绪。他于门外廊道的阴影中悄然隐去身形与气息,如同融化在冰冷空气中的一片雪,无声无息,连最敏锐的神识也难以察觉其存在。
他并未再次强行探查,那只会惊扰可能浮起的沉渣。他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冰蓝色的眼眸透过虚空,仿佛能直视门内那片绝对的黑暗,将全部心神凝聚于双耳,捕捉着禁室内任何一丝最微弱的声响。
死寂。
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一点点流逝,廊壁上的清冷辉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就在玄微以为那短暂的异常已然平息,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之时——
一声极轻微、极压抑的抽气声,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猛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扉,撞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是更加清晰了些的、带着剧烈痛苦喘息的梦呓,不再是单个词语,而是破碎的短语:
“……不……不要过来……”
“……翅膀……我的翅膀……”
“……好痛……阿娘……”
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无助,与那具人偶平日里的温顺空洞截然不同,仿佛彻底换了一个灵魂。
玄微的眉头骤然锁紧,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锐芒。
翅膀?
阿娘?
这两个词,绝不可能出现在一具由他亲手重塑、核心指令唯有“忠贞于他”的空壳意识之中!那具躯壳的原身云烬,乃是天地所生的仙灵,何来“阿娘”?至于翅膀……除非其真身并非寻常仙灵,而是……
一个被尘封许久的画面,倏然撞入他的脑海。
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某一处边缘战场。魔气滔天,厮杀震耳。他高悬于空,冷漠地执掌法则,降下无尽冰霜,无差别地清剿着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无论是疯狂的魔物,还是被卷入其中、未能及时撤离的……一些零星小族。
似乎……就有那么一支羽翼青碧的族群,因其栖息地恰好位于一处魔穴爆发点附近,不幸被卷入了战火核心。他记得……曾有数道蕴含着绝望与哀求的神念试图冲破战场硝烟向他求救,却被他周身自动护体的冰寒神辉无情弹开、碾碎。
后来……后来那片区域便被他的极寒神力彻底冰封净化了,包括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拥有青色羽翼的生灵……
青羽……
难道……
玄微的心湖,第一次因一段久远到几乎遗忘的记忆,而泛起了冰冷的涟漪。他从未在意过那些渺小生灵的存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乃法则。但此刻,这偶然的关联,却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若这具躯壳的原身,真与那支被误伤的青羽族群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其中的遗孤……
那么,他对自己这尊曾降下毁灭的“神”,怀有的是何种情感?那表面的温润顺从之下,隐藏的又是什么?当初的接近,是巧合,还是……
无数的疑问如同寒冰下的暗流,骤然汹涌。
而禁室内的呓语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混乱,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模糊的哽咽,仿佛沉沦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冷……好冷……”
“……神罚……为什么……”
“……恨……”
最后那个“恨”字,极其微弱,却像一根最尖锐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玄微的心神。
恨?
恨谁?
恨那场战争?恨魔族?还是……恨那降下无差别神罚、冰封其家园亲族的存在?
玄微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便被他强行压下,但廊道内的温度依旧骤然降低,墙壁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一件属于他的“所有物”身上,感知到可能指向他自己的……“恨”意。
这感觉极其陌生,极其荒谬,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实感。
他不再只是门外冷漠的监听者。那些破碎的呓语,如同拼图的碎片,在他冰冷的神心中开始自动拼接,指向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令人不悦的可能性。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收回了一件不听话、甚至可能背叛的所有物,加以惩戒和改造。
却从未深思,这件所有物的“前身”,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他身边。
若真是青鸾遗孤……其接近他,是蓄意报复?那后来的所谓“爱恋”与“背叛”,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今日魔族的袭击,与这陈年旧事,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可能性。
玄微隐在暗处的身影依旧笔挺冰冷,但那双洞悉万物的冰蓝色眼眸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不再是单纯地因所有物被触碰而恼怒,而是真正被这谜团本身所吸引,被那可能存在的、针对他而来的漫长纠葛所触动。
他需要答案。
而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扇门后,那具正被痛苦梦魇纠缠的躯壳深处。
他缓缓显出身形,冰冷的指尖再次触及那玄铁门扉。
但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惩戒与审视的冷漠。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狩猎般的、冰冷的探究欲。
他要知道真相。
无论那真相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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