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星子还稀稀拉拉地挂在天幕上,侯府上下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睡梦里。赵珩觉得自己刚合眼没多久,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从温暖的锦被里薅了出来。
冷风一激,他瞬间清醒了大半,牙齿咯咯作响,看清了眼前人——沈芷萱。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劲装,墨发高束,面无表情,仿佛昨夜那个捏碎和离书、冷冰冰宣判他命运的不是她本人。但那双清冽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比昨夜更显锐利。
“穿好。”一套粗糙的葛布短打扔到他怀里,布料硬得硌手。
“沈……夫人,”赵珩试图挣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这才寅时……再者,我、我这身子骨,挥剑三千次会死人的……”
沈芷萱根本不接话,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拇指粗的藤条,带着破风声,“啪”地一下抽在赵珩身边的床柱上,震落细细的灰尘。
“校场,半炷香。”她吐出四个字,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赵珩(李睿)看着那根颤巍巍的藤条,咽了口唾沫。帝王的尊严在切实的肉体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磨磨蹭蹭地套上那身粗布衣服,布料摩擦着娇生惯养的皮肤,又痒又疼。
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侯府后院那个几乎废弃的小校场时,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沈芷萱已经站在场中,身姿挺拔如松,旁边插着一炷刚刚点燃的线香。
场边兵器架上,摆着几把训练用的铁剑,看起来比他都沉。
“拿剑。”沈芷萱命令道。
赵珩苦着脸,上前挑了一把最轻的,入手依旧一沉,差点脱手。想他前世虽非勇武之君,但也弓马娴熟,何曾如此狼狈过?
“姿势。”沈芷萱走到他身后,藤条点在他佝偻的背脊上,“挺直。”
赵珩下意识挺了挺腰。
藤条又点在他胡乱握剑的手上:“握紧,腕要稳。想象你握的不是剑,是你的命。”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在教导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藤条不时落下,精准地纠正他每一个错误的角度、无力的步伐、散乱的眼神。不抽打皮肉,却比抽打更令人难堪和紧张。
“挥!”
赵珩咬着牙,奋力挥出手中的剑。动作笨拙,力道绵软,剑尖划拉在地上,激起一点尘土。
“一。”沈芷萱冷漠地报数。
才一?赵珩眼前一黑。
他硬着头皮,继续挥剑。二、三、四……手臂很快开始酸胀,呼吸变得粗重,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那身粗布衣服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更是难受。
五十次不到,他已经气喘如牛,手臂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他偷眼去看沈芷萱,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冰雕,只有嘴唇偶尔微动,报出那个让他绝望的数字。
“太慢了。”她忽然开口,“照这个速度,午时也挥不完三千次。”
赵珩几乎要哭出来:“夫人……真的……不行了……”
沈芷萱走到他面前,藤条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睛:“这就受不了了?想想你偷窥时的胆子。”
赵珩:“……” 这女人杀人诛心!
“要么继续,要么,”她顿了顿,目光扫向校场角落,“去那边蹲两个时辰马步。”
赵珩看着那凹凸不平的泥地,果断选择了继续挥剑。至少挥剑还能动一动,蹲马步简直是酷刑。
一百、两百……五百……
赵珩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了,全凭一股不想被看扁的意念支撑着。嗓子眼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昏死过去。
一千次……
线香早已燃尽,太阳升了起来,晒得他头晕眼花。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重复挥砍的动作,像个提线木偶。
沈芷萱不知何时离开了片刻,回来时端着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出米粒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放在校场边的石墩上。
食物的香气飘来,赵珩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挥剑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完成三千,方可进食。”沈芷萱的声音如同魔咒。
赵珩看着那碗“清汤寡水”,再想想自己挥汗如雨,悲愤交加。这待遇,比他当皇帝时御膳房倒掉的泔水都不如!
可饥饿感是如此真实而强烈。他咬紧牙关,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挥动铁剑。
两千……两千五……两千八……
当最后一下挥出,赵珩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汗水在地上洇开一大片水渍。
沈芷萱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一丝最初的极致冰冷?
“吃饭。”她踢了踢地上的碗。
赵珩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端起碗就往嘴里倒。粥是温的,米粒少得可怜,咸菜齁咸,但在此刻的他尝来,却堪比山珍海味。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连碗底都舔了个干净,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沈芷萱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吃完,才道:“休息一刻钟。然后,读《武经七书》。”
赵珩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还、还要读书?”
“为将者,不通兵法,与莽夫何异?”沈芷萱淡淡道,“还是你想去蹲马步?”
赵珩:“……我读。”
一刻钟后,赵珩被拎到了书房。不是他那个摆满了珍玩古董、用来附庸风雅的书房,而是侯府藏书阁最里面、落满灰尘、专门存放兵法典籍的角落。
沈芷萱抽出一本《孙子兵法》,扔给他:“今日读前三篇。酉时我来考校,错一处,加挥剑五百。”
赵珩捧着那本厚重的兵书,欲哭无泪。他前世虽是皇帝,经史子集也算熟读,但兵法……除了知道“兵者诡道也”这几个字,实在涉猎不深。
他硬着头皮翻开书页,晦涩的古文和复杂的谋略让他头晕眼花。再加上早晨超负荷的体力消耗,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
就在他脑袋一点一点,快要栽到书桌上时,一根冰冷的藤条轻轻点在了他的后颈。
激灵一下,赵珩瞬间清醒。
沈芷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声音冰冷:“困了?去用冷水洗把脸。”
赵珩敢怒不敢言,乖乖跑去用冷水泼脸。深秋的井水,冰冷刺骨,倒是真的驱散了睡意。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啃读那本天书般的兵法典籍。沈芷萱就坐在不远处,拿着一本《舆地志》静静看着,偶尔抬眼扫过他,无形的压力让赵珩不敢有丝毫懈怠。
午膳依旧是清粥小菜,分量只够勉强果腹。
下午是弓箭练习。赵珩臂力不足,连最轻的弓都拉不满,箭矢软绵绵地飞出去,歪歪斜斜地插在箭靶旁边的地上,引来远处几个偷偷观望的仆役压抑的低笑。
沈芷萱什么都没说,只是示范了一次标准的开弓姿势,动作流畅,充满力量感。然后就让赵珩一遍遍重复练习,直到他双臂颤抖,连弓都举不起来。
晚膳前,是兵法考校。赵珩磕磕巴巴地背诵,错误百出。沈芷萱面无表情地听着,每指出一个错误,就在纸上记下一笔。
最终,纸上画了七个正字,外加两笔。
“错三十七处。”她放下笔,看向面如土色的赵珩,“挥剑一万八千五百次。”
赵珩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一天三千次都要了他半条命,这一万八千五百次……
“今日已晚,暂且记下。”沈芷萱下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从明日起,每日基础挥剑增至四千次。直至还清欠债。”
赵珩:“……”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永远爬不出来的深坑。
晚膳终于见了点荤腥——一小碟看不到油花的青菜和一碗糙米饭。赵珩吃得如同风卷残云。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新房,沈芷萱已经洗漱完毕,和昨夜一样,和衣躺在床的外侧,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和里面空出来的位置。
赵珩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瘫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地想:这重生……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痛快……
而背对着他的沈芷萱,在听到身后传来均匀沉重的呼吸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清冷的侧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纨绔,倒是比她想象中……能忍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
夜,还很长。这场始于强迫的婚姻,和更为强硬的“改造”,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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