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是在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战栗中，醒过来的。
天，亮了。
苍白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冬日晨光透过那扇小小的、糊着高丽纸的窗户照了进来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
她还躺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冰冷的、坚硬的木板床上。
身上盖着的是她自己那床，早已洗得发白、甚至还带着几个补丁的、单薄的旧棉被。
身边早已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和任何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唐的、肮脏的、足以让她羞愤欲死的噩梦。
温婉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空洞的眼睛。
两行滚烫的、屈辱的清泪，从她那早已没有了一丝血色的、苍白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即将死去的、可怜的小兽。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床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味的、冰冷的被褥里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崩溃的呜咽。
她感觉，自己好脏。
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她用自己的清白自己的尊严自己那作为一个人，最后的一点底线换来了去看自己儿子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可她，却连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答应都不知道。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他就那么像一头闯入了羊圈的、凶猛的野兽，用最原始、也最残忍的方式掠夺了她的一切。
然后，再像丢掉一个被他玩腻了的、破败的娃娃一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温婉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那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铁锈味瞬间就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因为，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冰冷麻木的心更疼。
就在她即将被这股巨大的、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的羞愤和绝望，给活活撕裂的时候。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扇破旧的、关得并不严实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温婉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闪电般地，就从那冰冷的被褥里抬起了头！
她用那双早已被泪水浸得又红又肿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警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是……是他又回来了吗？！
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个让她从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冰冷的玄色身影。
而是……
张嬷嬷。
只见张嬷嬷，端着一个黑漆的托盘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模样。
可她那双一向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在看到床上那个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如鬼、眼角还挂着未干泪痕的温婉时那眼底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鄙夷、不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其隐晦的怜悯的光芒。
温婉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张嬷-嬷一定是知道了！
也是……
在这座，连一只苍蝇飞进来是公是母都瞒不过人的靖王府里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的呢？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羞耻像一把烧红的、最锋利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温婉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就想拉起被子将自己那肮脏的、破败的身体给死死地遮住！
可张嬷嬷，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那充满了屈辱和难堪的、狼狈的模样一样。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
然后将手里那个黑漆的托盘，重重地放在了温婉床头那张破旧的、掉漆的床头柜上！
“砰！”
一声沉闷的、不大不小的声响！
却像一把最沉的、足以将人骨头都砸碎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温婉那颗，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温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个托盘上。
只见那托盘里静静地，放着一只粗糙的、黑色的、陶制的药碗。
碗里，盛着大半碗漆黑如墨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的汤药！
那颜色比她喝过的任何一副中药都更黑，也更浓！
那味道，比她尝过的任何一种黄连都更苦也更涩！
温婉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虽然是个乡下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可她，却不是个傻子！
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碗黑得像是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汤药，到底……是什么！
避……避子汤……
温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她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
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僵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那颗早已被巨大的、不敢置信的震惊和屈辱填满了的、空白的头颅。
她用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空洞的眼睛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宣判官。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张嬷嬷却像是丝毫没有看见，她那副早已崩溃的、绝望的模样一样。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不知是该说她“幸运”，还是该说她“不幸”的、可怜的女人。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用一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的、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了。
那声音像一把最钝的、生了锈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将温婉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漓。
“王爷吩咐的。”
“喝了它。”
“温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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