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灯火亮了大半夜。
林风拖着那名昏迷的杀手，直接敲响了执法堂的鸣冤鼓。
人证物证俱在，加之林风虽然修为跌落，但昔日天才的名头犹在，此事立刻引起了执法长老的重视。
经过连夜审讯，杀手虽未直接供出主谋，但其身份经查实与镇上一家与林浩母族有往来的地下帮派有关，线索直指林浩。
虽然最终缺乏铁证，无法直接定罪林浩，但此事仍在林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林浩被执法堂严厉警告，并禁足思过。大长老一脉的气焰也因此受到了些许打压。
经此一役，林风在旁系弟子中的威望无形提升了不少。
人们意识到，即便天才陨落，这头幼虎依旧有着锋利的爪牙，不容轻侮，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并非全然孤身一人。
然而，林风自己清楚，若非那神秘出现的三枚毒针，此刻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接下来的几日，林风发现谭韫航依旧和往常一样。清晨放下“培元糊”，目光平静，举止疏离，仿佛那夜惊心动魄的暗袭与他毫无干系。
但林风再也无法用从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份冷漠了。
那冰冷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数次雪中送炭的援手，是精准无比的武道提点，是深夜里悄无声息的致命守护。
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每一次，都绝不居功，转身便走。
这份沉默的、厚重的、甚至带点笨拙的守护，像是一股滚烫的暖流，冲击着林风因遭遇背叛和打压而逐渐冰封的内心。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谭韫航。
他注意到，谭韫航递过竹筒时，那总是洗得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手指。
他注意到，谭韫航转身离开时，束发的旧布条下，那一小缕总是调皮滑落的墨发。
他注意到，谭韫航听着他因修炼进步而无意中透露出欣喜时，那低垂的眼睫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眼底那颗小痣仿佛也柔和了些许。
他甚至注意到，谭韫航今日换了一对极其不起眼的、用细小枯枝打磨而成的耳钉，与他身上的粗布青衣奇异地和谐，却依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致感。
这些细微的、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在林风眼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无比清晰，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这个人，并非真的冰冷无情。
他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了那副平静的面具之下，用一种独特而隐晦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注。
这认知让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又滚烫得厉害。
这日清晨，谭韫航照例来送“培元糊”。他刚将竹筒放在老地方，转身欲走。
“谭师弟。”林风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谭韫航脚步停住，侧过身，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晨光透过林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墨黑的眸子清冷依旧。
林风走上前，却没有立刻去拿那竹筒。他站在谭韫航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探究和疑虑，而是充满了某种炽热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和其他一些更复杂的情愫。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谭师弟，大恩不言谢。那夜，还有之前种种，林风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灼热，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道：“此生若有所成，必不负师弟今日之恩！”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客套话，这是一个少年发自肺腑的、沉重的誓言。
谭韫航清晰地看到了林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炙热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直白，充满了情感的重量，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冰冷数据、算计和商业谈判截然不同。
他习惯于分析利益，衡量得失，制定计划，一步步引导目标达成预设的KpI。他计算着每一次接触的时机，每一句话的效果，如同一个最精密的仪器。
他预料到了林风的感激，这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但是，此刻林风眼中所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感激，那里面还有一种更浓烈的、他暂时无法精准定义的情感投射，一种近乎依赖和信任的光芒。
这光芒，比他预想中的，要强烈得多，也，沉重得多。
有一瞬间，谭韫航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大脑，似乎卡顿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微乎其微的滞涩感，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极快地掠过。
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将一切情绪和反应都纳入计算。
但人的感情，似乎并不能完全用冷冰冰的计划和百分比来衡量。
这种感觉很陌生，甚至让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但他的失态也仅仅只有一瞬，长达二十七年的习惯和思维模式如同最坚固的铠甲，迅速将那丝微小的波澜抚平、压下。
他迅速调整回最佳状态，目光垂下，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语气依旧是那份刻意维持的平淡和疏离：“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他顿了顿，仿佛为了转移话题，目光落在林风因为连日苦修而更显精悍的手臂上，用一贯冷静的、分析式的口吻补充道：“你气色渐佳，元气凝实，突破之机，或在近日，稳固境界，方是根本。”
说完，他不再给林风任何继续表达的机会，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步伐依旧平稳，背影依旧清冷孤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微妙停顿从未发生过。
林风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非但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淡而失望，反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又在掩饰了。
他听到了吗，他听懂了那句必不负你背后的重量吗？
他一定是听到了，也听懂了。所以他才会避开自己的视线，才会那么生硬地转移话题。
原来这位深藏不露、冷静得近乎可怕的师弟，也会有无措的时候？
这个发现让林风心中那股滚烫的情绪更加汹涌。他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一座冰山之下，那微小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竹筒，那温热的触感仿佛一直熨贴到了心里。
而快步离开的谭韫航，直到走出很远，确定林风看不到之后，脚步才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
清晨的林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带来一丝凉意。
脑海里，007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宿主刚才，你好像卡了一下？】
谭韫航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前方被晨光照亮的小径。
刚才那种感觉是什么？
计划之外的情绪反馈，目标情感投入超出预期估值？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垂上那对枯枝耳钉——这是他昨日顺手用后山一种韧性极佳的枯枝打磨而成，聊以替代毫无装饰的耳棒。
这个过程能让他冷静思考。
人的感情，果然比商业数据要复杂得多，变量也难以完全掌控。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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