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城，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染坊地窖内。
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两个麻包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摊在铺地的油布上。当那沉甸甸、印着“天国圣库”字样的铅码和那几本看似不起眼的册籍显露出来时，地窖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即便是最不通文墨的士兵，也明白“圣库”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李铁柱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王五则死死盯着那些册子，他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猜到这绝非寻常之物。
被捆在一旁的“樵夫”——现在已知他名叫韩青，是东王旧部，也是林素问的亲信护卫——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陈远没有理会他，拿起一块铅码在手中掂量，冰冷沉重的触感让他心潮澎湃。这不是普通的铅，这是撬动未来的杠杆！那些册籍，更是无价之宝。
“大人，这……咱们发财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颤抖。
陈远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那士兵立刻噤声，意识到自己失言。
“发财？”陈远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冷静的力量，“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懂吗？这些东西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消息走漏一丝，等着我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记住，这些东西，是靖安哨未来立足、发展的根本！不是给你们挥霍的！谁敢在外泄露半个字，军法从事，绝不容情！”
“是！大人！”众人心头一凛，齐声低应。
陈远蹲下身，开始快速分拣。他将大约四分之一的铅码和那几本册籍重新打包，推向韩青。
“韩兄弟，这是答应林姑娘的一半。铅码是硬货，这些册子……我想，对她或许更重要。”陈远特意点了点那几本册籍。
韩青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包裹，尤其是那几本册子，脸上的愤懑和戒备稍稍缓和，但依旧带着怀疑：“你会这么守信？”
“我陈远行事，言出必践。”陈远语气平淡却笃定，“我与林姑娘是合作，不是劫掠。她的那份，你点清楚，然后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韩青沉默地检查了一下包裹，重点翻看了那几本册籍，确认无误后，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些许。他复杂地看了陈远一眼：“黑石峪，山神庙。姑娘伤得不轻，需要药材。”
“王五，去弄些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来，要快。”陈远立刻吩咐，随即看向韩青，“点清了吗？”
韩青点了点头。
“好。”陈远将自己那份，占大头约四分之三的铅码迅速打包捆好，动作干脆利落，“李铁柱，你带两个人，护送韩兄弟和这批货，立刻前往黑石峪，务必亲手交到林姑娘手中。沿途小心，若有尾巴，干净处理掉。”
“明白！”李铁柱抱拳，点了两个最得力的手下。
“你们走后半日，我们便会撤离此地，返回张官营与大队汇合。”陈远最后对韩青道，“告诉林姑娘，约定已成，后会有期。”
韩青被松了绑，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陈远抱了抱拳，虽未多言，但眼神里的敌意已消去大半。他背上那份沉重的“一半”，在李铁柱等人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地窖外的密道。
地窖内只剩下陈远、王五和剩余几名核心士兵。
“大人，咱们现在……”王五看向剩下的铅码。
“这些东西不能带着行军。”陈远果断道，“王五，你带两个人，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将这批货就地埋藏。地点只能你一人知道，绘制好地图，分开保管。”
“明白！”王五深知责任重大。
“记住，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些铅码，而是尽快赶回张官营，然后追上大部队。延误了军期，一切都是空谈。”陈远沉声道，“处理好后，我们即刻出发。”
“是！”
然而，就在王五带人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负责在染坊外围警戒的哨兵疾步冲入地窖。
“大人！外面有情况！一队官兵正在沿街搜查，看服色……是南阳镇的绿营兵，带队的是个千总！已经查到隔壁街了！”
陈远心中一沉。来得太快了！是德昌隆那边事发，还是孙记车马行留下了线索，抑或是他们入城时被眼线盯上了？
“有多少人？”
“至少一哨人马，百十人，带着刀枪火铳！”
地窖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他们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人，一旦被堵在这地窖里，就是瓮中之鳖。
陈远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地窖结构图（王五之前侦察时简单绘制）。这个废弃染坊有个后门，通向一条污水沟，沿着沟渠可以潜行到城墙根的一处破损排水口……
“收拾东西，从后门走，进污水渠！”陈远当机立断，“动作要轻，不要发出任何响声！”
众人立刻行动，将留下的铅码重新掩藏在地窖角落一个原本用于染布配料的地坑里，盖上浮土和杂物，做出无人来过的假象。然后迅速收拾好随身武器，悄无声息地潜出地窖后门。
就在他们刚刚滑入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渠，将伪装的木板盖回原位时，染坊前院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官兵的呼喝……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衣衫，恶臭几乎令人窒息。陈远靠在湿滑的渠壁上，听着头顶传来的喧嚣，眼神冰冷。
南阳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这笔横财，拿得着实烫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拿了，就没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渠口透出的微弱天光。
必须尽快离开南阳府，与大队汇合。只有握紧手中的刀把子，这笔横财才能真正转化为实力，否则，只能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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