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暗域重归死寂,但那是一种饱经摧残后、摇摇欲坠的寂静。
规则的对冲与魏殳那近乎自毁的逆溯归源,给这片绝对虚无之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空间本身仿佛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发出细微的、唯有感知达到某种层次才能察觉的哀鸣。
守旧派与革新派残余的对峙,也因为那口布满裂痕、沉寂悬浮的青铜古棺,以及源渡之舟上再次昏迷的安心,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苍枢,那位守旧派的首领,浑浊的目光扫过祭坛上气息萎靡、却依旧眼神怨毒的骨杖首领及其麾下,最终落在那口原初之棺上。
棺盖虽然因为魏殳的牺牲回弹闭合了少许,逸散的疯狂气息减弱,但并未完全合拢,那道缝隙依旧如同狞笑的嘴角,预示着危机远未解除。
缠绕其上的暗红锁链虽然光泽黯淡,却并未断裂,依旧如同附骨之疽,连接着棺椁与那座扭曲祭坛。
“苍枢……你们……赢了这一时……”
骨杖首领喘息着,暗红火焰双眸死死盯着守旧派,“但门已松动,真神意志已然苏醒部分……平衡……早已被打破……你们……守不住……”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笃定。
苍枢沉默着,干瘪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扭曲木杖。
他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魏殳的牺牲只是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根源问题并未解决。
革新派的计划庞大而周密,冥土各处的动荡恐怕远超他们所见。
原初之棺的封印,需要彻底修复,而这,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那口青铜古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守棺人一脉,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牺牲与背负的道路。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古棺,落在了源渡之舟上。
那个身负星殒之息与奇异轮回之力的外来者……她身上刚才爆发出的那道混沌之光……那是什么力量?
竟然能短暂稳定即将崩溃的玄冥归溯,甚至让门后逸散的力量都出现凝滞?
巡天之印(镇河镜)与她,似乎产生了某种超乎预料的融合与蜕变。
或许……变数,并非全然是灾难。
“带走他们。”
苍枢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向青铜古棺和源渡之舟,“撤离永暗域。此地……已不宜久留。”
他身后的守旧派成员默然领命。
两名灰袍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口布满裂痕、仿佛一碰即碎的青铜古棺以沉寂规则之力托起。
另一人则驾驭起源渡之舟——这艘古舟似乎对守旧派的气息并无排斥。
“想走?!”
祭坛上,一名伤势稍轻的紫袍人厉喝,试图阻拦。
苍枢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木杖轻轻往虚空中一顿。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沉寂规则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掠过整个祭坛区域!
那紫袍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动作瞬间僵直,连思维仿佛都被凝固,暗红色的能量在他体表剧烈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凝固在原地,气息全无。
其余革新派成员,包括那骨杖首领,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寒意,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他们明白,若非方才仪式反噬重伤,苍枢若要下杀手,他们恐怕难以抵挡。
这老家伙的实力,远比他们预估的更深不可测。
守旧派众人护着青铜古棺和源渡之舟,缓缓向永暗域的边缘退去。
他们的身影融入绝对的黑暗,如同水滴归于大海,悄无声息。
祭坛上,骨杖首领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暗红火焰双眸疯狂跳动,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没关系……没关系……”
他低声嘶语,仿佛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诅咒,“种子已经播下……门已洞开缝隙……真神的意志终将降临……你们……逃不掉……冥土……终将沐浴在……新的光辉之下……”
他的声音在永恒的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疯狂。
……
当安心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空旷。
她的轮回紫府近乎干涸,生命源滴与寂灭魂火都缩小到了微不可察的程度,如同风中残烛。
神魂之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稍微动念便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
但奇异的是,在那片近乎废墟的紫府中央,那面镇河镜静静悬浮着,镜面不再冰冷,也不再灼热,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混沌的灰蒙色泽,仿佛孕育着什么。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永暗域的绝对黑暗,而是一片荒凉、破碎的平原。
天空依旧是冥土永恒的昏黄,但远处能看到一些扭曲、崩坏的山脉轮廓,大地上布满深不见底的裂痕,逸散出混乱的能量气息。
这里似乎是冥土的某处边缘地带,饱经战火与规则动荡的创伤之地。
她正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上,身旁不远处,那口布满裂痕的青铜古棺静静放置着,棺椁表面黯淡无光,感受不到丝毫魏殳的气息,仿佛只是一件死物。
源渡之舟则缩小了体型,如同一个模型般,放置在古棺旁边。
几名身披残破灰袍的守旧派成员,如同雕像般分散在四周警戒着,气息与周围荒凉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醒了。”
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安心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名被称为苍枢的守旧派首领,正拄着那根扭曲木杖,站在不远处,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魏殳……他……”
安心声音沙哑地问道,心中带着一丝不敢触碰的恐惧。
苍枢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他以自身为容器,强行吸纳了部分原初之棺逸散的力量与门后的意志,暂时中断了仪式,延缓了灾难。但他的魂与体,几乎尽数崩解,仅余一点不灭的灵识,被封于这口濒临破碎的安魂之棺内。”
安心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依旧如同被冰水浇透。
那个沉默寡言、背负着沉重职责的守棺人,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样的结局吗?
“还有……救吗?”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苍枢的目光扫过那口布满裂痕的古棺,摇了摇头:“难。玄冥归源乃是禁术,近乎自毁。棺椁受损严重,已无力完全镇压吸纳之物。其内情况……混沌未明。或许下一刻便会彻底崩碎,或许……那一点灵识能在无尽的混乱与疯狂中,寻得一丝涅盘之机。但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安心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与悲伤涌上心头。
穿越至此,历经生死,她与魏殳从最初的戒备到后来的并肩作战,虽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情谊,却也有了一种特殊的默契与信任。
如今,他却落得如此下场……
“是你最后那道光芒,给了他完成封印的一线契机。”
苍枢忽然说道,目光落在安心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余韵,“那是何种力量?非生非死,非创非灭……老朽存活万载,未曾得见。”
安心睁开眼,内视着紫府中那面变得混沌的镇河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只是本能。”
她确实不清楚。
那仿佛是生命源滴的生机、寂灭魂火的终结、以及镇河镜本身蕴含的某种古老秩序,在某种极端条件下,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产生的异变。
苍枢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浑浊的眼中似乎有无数思绪流转。
“冥土……已至存亡之秋。”
他转移了话题,声音沉重,“革新派虽在永暗域受挫,但其势力盘根错节,计划绝不止于此。归墟之眼、冥河之源、亡魂隘口……多处关键节点皆已出现问题。原初之棺的封印亟需修复,否则门后之物彻底苏醒,一切皆休。”
他看向安心:“你,身负异数,携巡天之印,或许……是这盘死局中,唯一的变数。”
安心挣扎着坐起身,尽管虚弱,但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
悲伤与无力无法改变现状,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道。
苍枢看向远方那崩坏的山脉,昏黄的天际,缓缓道:“首先,你需要恢复力量。此地虽荒凉,却也是一处规则断裂带,或许能避开革新派的部分耳目。其次……”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口青铜古棺上。
“我们需要找到修复安魂之棺,乃至……唤醒魏殳那一丝灵识的方法。这需要前往冥土一些早已失落的禁忌之地,寻找上古遗留的秘辛与遗物。前路……九死一生。”
安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口沉默的、布满裂痕的棺椁。
魏殳最后那决绝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死气,压下神魂的刺痛与身体的虚弱,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
废墟之上,余烬未冷,微光虽弱,却终究未曾熄灭。
新的旅程,或者说,最后的挣扎,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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