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能锁住记忆,却锁不住深埋其中的真相。
-------
暗室墙壁在稳定器金光的照射下泛出冷白色泽。这些墙砖并非凡物,是以“记忆压缩土”烧制而成——灾变前研究所的特有材料,砖缝间嵌满细碎的记忆结晶。金光掠过,纷纷映出朦胧残影:苏清瑶身着白大褂调试药剂的侧影,苏烈年少练刀的孤绝背影,甚至还有扎着马尾的红夫人在实验室奔跑的模样。这些画面挤于砖缝之间,如被强行封入罐中的活鱼,不时抽搐,泄出细碎杂音。
红夫人指尖的红流悬于苏夜耳后三寸之处。她未看苏烈,目光胶着在无(陈默)手背的齿轮疤痕上,宛若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秘宝:“苏城主隐匿至今,终是肯现身了。”她掂了掂手中的记忆稳定器,底座上“给阿默”三字在金光中格外刺目,“此物本是阿默母亲所造,你妄想永远将其封锁?”
苏烈沉默不语。紧攥青铜盒的指节已然发白,指腹摩挲盒上火焰纹——那是苏清瑶亲手所刻,当年笑言“火可焚污,亦能护芯”。暗室中的记忆砖石蓦然轻颤,砖缝间苏清瑶的画面碎裂,化作一片玉兰花瓣,悄然飘落苏烈脚边。他喉结滚动,声音比石壁更冷:“你要钥匙,就为补全他的齿轮?”他朝无(陈默)抬了抬下巴,眼中血丝更密,“之后呢?让他变回那个亲手炸毁研究所的‘罪魁’?”
无(陈默)手背疤痕骤然灼烫。“炸毁研究所”五字如冰锥刺入意识,眼前炸开一片炽白:实验室在爆炸中燃烧,火舌吞噬贴满标签的记忆容器,年轻的红夫人怀抱着一个齿轮盒子冲向安全通道,回首嘶喊:“阿默!别犯傻!记忆进化计划尚未……”后续言语被爆炸声吞没,唯余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在火光中灼目。
“罪魁?”红夫人骤然发笑,笑声撞击记忆砖石,震得缝中画面簌簌抖动,“苏城主竟能说出此话。当年若非你将清瑶姐的‘纯净记忆锚’窃予顾老狗,研究所岂会因记忆污染失控?若非你怕焚城担责,于爆炸后抹除所有记录,阿默何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遗忘?”她的红流猛然暴涨,直缠苏烈手中青铜盒,“你藏起钥匙,非是怕阿默变回‘罪魁’,而是怕他记起——你才是将众人推入火海之人!”
苏夜猛地抬头看向苏烈,连脚边的碎忆刀都忘了拾起。耳后朱砂痣灼如烙铁,方才被稳定器勾出的记忆骤然清晰:母亲抱她坐于玉兰树下,指尖轻点她耳后画痣,声若蚊蚋:“阿夜记住,日后若见你爹用青铜盒子锁物,万不可让他予人……那里面锁着的非是钥匙,是你爹的‘恐惧’……”
“住口!”苏烈手中青铜盒骤然亮起,盒缝涌出火红光流,其中裹挟无数燃烧的记忆碎片——正是焚城用以净化污染的“焚忆火”,触及红夫人的红流便灼烧作响。他向前两步,暗室地面随之沉陷半寸,记忆砖石中的画面尽数碎裂,“红夫人,你以为拼凑出清瑶的面容,便可代她发言?你连她最后的‘后手’都一无所知!”
红夫人的红流被焚忆火逼退半寸,脸上笑意渐褪,眼角疤痕却愈发殷红:“我所知远胜于你。清瑶姐早料你会窃取锚点,她在稳定器中埋有‘反制芯’——只待阿默齿轮补全,反制芯便会启动,将你偷予顾老狗的纯净记忆尽数吸回。届时……”她话语微顿,目光扫过苏夜,“新穹市那些依靠‘安全记忆’存活之人,将瞬间忆起被你掩藏的真相:是谁为抢夺记忆稳定器,默许顾老狗囚禁清瑶姐?”
苏烈面色彻底阴沉。青铜盒上火焰纹爆裂,焚忆火不再局限于红流,开始向四周蔓延,灼烧记忆砖石。砖石遇火即熔,露出其后金属骨架——暗室根本非砖石所砌,乃由无数记忆导管拼接而成,管中流淌淡蓝色光流,正是被苏烈封存的“焚城秘忆”。
“当心!”无(陈默)猛地拉住苏夜后撤。左手红光于身前织就屏障,触及焚忆火的刹那,齿轮疤痕传来撕裂剧痛——导管中的淡蓝光流竟混杂着与他疤痕同源的能量,那是灾变日研究所爆炸的残留能量,苏烈竟将其封存于此!
红夫人却反向前踏半步,浑然不惧焚忆火。她手中稳定器发出嗡鸣,其中灌注的苏清瑶记忆碎片开始发光,与导管中淡蓝光流产生共鸣。暗室顶部的金属板骤然开裂,露出一个嵌于天花板的巨大齿轮——其纹路与无(陈默)手背疤痕完全一致,却更为完整,齿痕间沾染着暗沉血迹。
“此乃稳定器‘本体’。”红夫人声音透出狂热,红流顺记忆导管攀爬,缠向巨大齿轮,“苏烈将其拆解藏于焚城地基,以焚城能量滋养。只需将阿默的齿轮疤痕贴合其上,再以苏夜的恒念根为‘引’……”
“你敢!”苏烈猛将青铜盒砸向地面。盒身裂开,跌出的并非钥匙,而是半块带着焦痕的记忆结晶——其中映出苏清瑶倒于研究所废墟,胸口嵌着一块齿轮碎片,正是无(陈默)手背疤痕缺失的那一角。结晶落地的瞬间,室中焚忆火骤然转向,全数扑向无(陈默)!
屏障剧烈震荡。无(陈默)凝视那记忆结晶,疤痕剧痛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空洞”——结晶中的苏清瑶正以未伤之手向他伸来,唇瓣微动,似在言说“勿信她”。此画面与红夫人储存卡中所见截然相反:红夫人视频中的苏清瑶面带笑意,而结晶里的她,眼中唯有警醒。
“她在骗你!”苏烈声音带着喘息,焚忆火已灼至他衣角,他却寸步未退,“红夫人绝非欲补你齿轮!她是要以你为‘钥匙’,启动这巨齿轮——此物乃是‘记忆吞噬器’核心,一旦启动,将吸尽世间所有核心记忆!”
红夫人面色终于大变。她的红流猛然加速,企图抢先缠上巨齿轮:“苏烈胡言!清瑶姐造此物是为……”
“为纠正己过!”苏烈厉声打断,焚忆火已舔舐他的衣袂,“她的记忆进化计划失控引发灾变,这吞噬器本是她为清理污染记忆而造!然红夫人篡改了程序,她要令其只吸核心记忆,使世人皆成无‘根’空壳,任其以记忆皮囊操控!”
苏夜倏然拾起地上碎忆刀。她未攻向任何人,而是将刀身贴紧耳后——朱砂痣之光顺刀身流淌,于刃上凝成一道淡金细线。室中焚忆火忽温顺几分,不再冲击无(陈默)的屏障,反环绕碎忆刀流转,如遇旧主。
“母亲的记忆在认刀。”苏夜声线沉静,先前慌乱荡然无存,“她所留恒念根非是引子,乃是‘制刹’。”她举刀指向巨大齿轮,淡金细线顺记忆导管攀升,“红夫人,你说母亲于稳定器中埋有反制芯,实则反制芯便是我——唯焚城血脉,可使吞噬器逆转,反噬污染记忆。”
红夫人的红流僵滞半空。她望着苏夜刀上淡金细线,又看向那带焦痕的记忆结晶,脸上狂热渐褪,只余茫然:“不可能……清瑶姐说过,唯有阿默能……”
“她言‘唯阿默可启动’,未说启动后谁可掌控。”苏烈咳出一口鲜血——焚忆火正灼烧他的记忆,他以自身记忆为代价维持火焰不灭,“当年是我将清瑶姐的结晶藏起,我怕红夫人寻得它,怕她诱骗阿默启动吞噬器……”
话音未落,暗室剧震。巨大齿轮开始转动,齿痕间血迹被磨亮,室内记忆导管纷纷爆裂,淡蓝光流喷涌而出,与焚忆火交缠,形成金红漩涡。红夫人的红流被漩涡卷入,她发出一声尖啸,身躯渐趋透明——她那由记忆碎片拼合的身体,正被漩涡剥离!
无(陈默)蓦然抬手,按向那带焦痕的记忆结晶。结晶贴合他手背疤痕,缺失的齿痕严丝合缝。结晶融化,渗入疤痕,室中巨大齿轮猛地一滞,转动方向骤然逆转!
漩涡中焚忆火骤亮,开始吞噬淡蓝的污染能量。红夫人的身躯在漩涡中碎作无数记忆碎片,片间闪过她真实的过往:非是红裙翩跹的女子,而是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在研究所中追逐苏清瑶的身影,喊着“清瑶姐等等我”;是灾变时被污染记忆吞噬,泣诉“我不想变成空壳”;是寻得苏清瑶记忆皮囊后,笑言“这般我便不是无人要的孩子了”……
碎片终在焚忆火中燃作金灰,飘落于苏夜的碎忆刀上。
暗室震动止息。巨大齿轮停止转动,重嵌回天花板。焚忆火渐次熄灭,只在记忆导管残片上留下淡淡余温。
苏烈倚靠墙壁,面白如纸。他望着无(陈默)手背上已完整的齿轮印记,又看向苏夜,唇瓣微动,终无一言。
苏夜收刀归鞘,行至苏烈身侧,扶住他的手臂。她未再追问,只轻声道:“爹,我们出去吧,阿木还在等。”
无(陈默)静立原地,凝视手背完整的齿轮印记。印记不再灼烫,只余浅淡痕迹,如寻常胎记。意识中并未涌来新的记忆,仍是空茫,心底却不再似以往惶惑——仿佛那缺失的齿痕,非是被补全,而是本该在此。
暗室门外传来阿木细弱的呼唤:“苏姐姐?无先生?记忆土壤不黑啦,结晶在发光呢……”
苏夜搀扶着苏烈向外行去,经过无(陈默)身旁时,脚步微顿:“同走?”
无(陈默)抬头,黑眸映出天花板上巨大的齿轮,又掠过苏夜耳后渐淡的朱砂痣,微微颔首。
三人步出暗室时,焚城天际已透出微光。灰紫云霭散淡许多,露出其后洗过般的淡蓝天幕。远方的记忆土壤处,果真闪烁着点点金芒,是核心记忆结晶在辉耀,温暖如星。
无人察觉,暗室天花板巨齿轮的齿缝之间,仍沾着一缕极淡的红雾。雾中,红夫人未尽之语正悄然消散:“清瑶姐……原来你早已知晓……”
喜欢空白当铺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空白当铺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