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原本宁静的边陲小镇，如今俨然成了修真界一个另类的“风云际会之地”。空中时常有各色流光划破天际，地面上形形色色的修士摩肩接踵，茶馆、客栈人满为患，甚至连镇外原本荒僻的山头，都被人临时开辟出了不少洞府。
这一切的核心，自然是那条小巷深处的“逍遥小筑”。
小店门外，求食的队伍日益壮大，成分也愈发复杂。名门正派的长老与魔道巨擘可能并肩而立，修真世家的公子与散修野人或许前后为邻。彼此之间或许在外界有血海深仇，或许分属敌对阵营，但在此地，所有人都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的平静。无人敢在此地寻衅，无人敢坏了老板的规矩。
那“一日一菜，银钱十文”的木牌，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也像一面照妖镜，映照出众生在“机缘”面前的百态。
店内，李逍遥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懒散模样。任凭门外风云汇聚，暗流汹涌，他自岿然不动，每日只按自己的心意准备那“一日一菜”。今日或许是简简单单的“青菜豆腐煲”，明日或许是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后日又可能换成清雅别致的“荷花酥”……菜色寻常，滋味却总能直指人心，映照道途。
这日，他准备的是一锅“八宝粥”。用的是最普通的灵米，混杂着红豆、绿豆、桂圆、莲子、花生、红枣、薏米、百合八种寻常干果杂粮，慢火熬煮得糜烂粘稠，香气醇厚。
一位来自南疆巫寨，浑身缠绕着诡异图腾气息的元婴修士，在喝下那碗八宝粥后，周身盘旋的阴戾蛊虫竟纷纷安静下来，发出舒适的嗡鸣，他本人更是泪流满面，仿佛从中品尝到了早已遗忘的、部落祭祀时那种纯粹而温暖的“守护”之味。
一位出身皇家、龙气缠身的王爷，在品尝这碗粥时，竟放下了皇族威严，如同普通老农般唏哩呼噜喝得畅快，吃完后对着空碗发呆良久，喃喃道：“原来……江山社稷之重，亦不及这一碗人间烟火的安稳。”
更有几位明显分属不同势力、彼此提防的探子，在店内默默喝粥时，那粥的温暖醇厚之意，竟暂时化解了他们之间的猜忌与算计，甚至有人下意识地交流了几句关于火候的体会，反应过来后才尴尬地各自别开脸。
李逍遥靠在柜台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红尘万丈，众生皆苦，所求无非是内心那一份缺失的“滋味”。他的食物，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短暂触碰那份“圆满”的契机。至于之后是沉溺还是超脱，是善用还是执迷，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老板，您的粥……似乎能影响人的心绪？”一位看起来较为年轻，身着儒衫的修士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中州书院的弟子，心思相对纯粹。
李逍遥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粥就是粥，米加水，加料，熬煮而已。觉得被影响，是你心中有隙，有求，有缺。我这粥，不增不减，只是映照而已。”
年轻儒修闻言，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反复咀嚼着“映照”二字，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关乎“本心”与“外物”的至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数名身着统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沉稳的修士，护拥着一位面容矍铄、不怒自威的老者走了过来。排队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不少人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是天机阁的玉衡长老！”
“连他们都坐不住了吗？”
“天机阁最擅推演天机，窥探秘辛，他们前来，莫非……”
来人正是以卜算、情报闻名修真界的天机阁长老，玉衡子，同样是元婴巅峰修为，地位尊崇。
玉衡子并未排队，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李逍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然而，一如之前所有试图探查的人一样，他的神识如同落入无边无际的温和海洋，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反而有种自身秘密都要被对方看光的错觉，心中凛然，立刻收敛了神识。
“老板，老夫天机阁玉衡子。”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近日天象紊乱，星图指引，皆指向这青石镇。而老板您，便是这乱象之源，亦是破局之关键。关于那‘万界饕餮宴’……”
“打住。”李逍遥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又是宴席？我说了，麻烦。你们天机阁要是闲得慌，可以帮我算算明天是下雨还是晴天，我好决定是做汤面还是拌面。”
玉衡子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为天机阁长老，走到哪里不是被奉为上宾，何曾被人如此敷衍轻视过？但一想到对方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和望舒仙子的前例，他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
“老板说笑了。”玉衡子干笑一声，“天机示警，关乎重大，并非儿戏。若老板知晓内情，还望不吝告知，修真界上下，必感大恩。”
“我不知道什么内情。”李逍遥拿起抹布开始擦柜台，一副送客的架势，“我只知道，你再啰嗦下去，影响到我做生意，今天的八宝粥可就没你的份了。”
玉衡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身后那些虽然不敢明着看，但耳朵都竖起来的各方修士，知道再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也尝尝老板的手艺。”
他示意手下缴纳了足够的十文钱（一人一份），然后端起一碗八宝粥，走到角落坐下。
粥入口，玉衡子身躯微微一震。他感受到的，并非什么具体的道途感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一直笼罩在天机之上的重重迷雾，被这碗温润的粥水洗涤开了一丝缝隙，让他窥见了一丝真实不虚的轨迹，虽然那轨迹依旧指向眼前这位神秘的老板和那虚无缥缈的“宴席”，但却少了之前的混沌与不安。
他沉默地喝完粥，放下碗，深深地看了李逍遥一眼，眼神中的探究未减，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手下悄然离去。
李逍遥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算天算地，却算不透自己一碗粥的因果，何苦来哉。”
店外的喧嚣，店内的暗涌，似乎都与他无关。他依旧守着他的小店，卖着他的十文钱饭菜，在这红尘漩涡的中心，怡然自得。
仿佛外界一切风云，都不过是佐餐的风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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