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崖的风，是冷的。
冷得像刀子，刮在楚天脸上，也刮在他心上。
他抱着花梦瑶，身后是雪国遗民的跪拜与感谢。那些曾被幽冥教奴役的村民，此刻正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叩首，口中念着“恩公”。
“他们……在谢我们？”花梦瑶靠在他怀里，声音虚弱。
“不是谢我们。”楚天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是谢雪无情。”
他为她取回了雪魄莲，却没能救下她。
“我们回去。”楚天没有丝毫犹豫，足尖一点，抱着花梦瑶冲天而起，循着来时的路返回。
他必须尽快炼化雪魄莲，不仅是为了花梦瑶，更是为了他自己。那枚在冰窟中吸收了雪无情残魂与幽冥煞气的莲子，既是解药，也是剧毒。
太玄门，一处僻静的丹房。
楚天设下三重结界，隔绝了所有窥探。花梦瑶盘膝坐在蒲团上，楚天则将那枚莹白的雪魄莲置于青铜丹炉中。
残碑印记的金光，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注入炉中。
雪魄莲遇热，光芒大盛，一股纯粹的、不含丝毫杂质的寒气弥漫开来。这股寒气并未冷冻炉火，反而像君王巡视领地，将炉中所有的杂质、浊气一一镇压、净化。
“开始了。”楚天沉声道。
花梦瑶闭上眼，轮回镜悬于头顶，镜光如水，与丹炉中的寒气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奇异的循环。
起初一切顺利。
花梦瑶体内的幽冥魔种，在雪魄莲的净化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迅速消融。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楚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然而，就在魔种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异变陡生！
“桀桀……小娃娃，做得不错。”
一个阴冷、沙哑的笑声，突兀地在丹房中响起。
楚天猛然抬头，只见丹炉中，雪魄莲的光芒里，竟分离出一缕极其细微的黑气！这缕黑气不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了一丝从花梦瑶体内逸散出的、最精纯的魂力！
“不好！”楚天脸色剧变。
这是幽冥大长老的残魂！它在雪无情死后，竟一部分依附在雪魄莲上，另一部分则潜伏在花梦瑶的魔种中！如今魔种被净化，它立刻抓住机会，抢夺花梦瑶的本命魂力！
“休想！”楚天怒吼，残碑印记的金光瞬间暴涨，如同一道枷锁，狠狠锁向那缕黑气！
但已经晚了。
那缕黑气携带着花梦瑶的本命魂力，猛地挣脱，射向丹炉的通风口！
“噗！”
花梦瑶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她的魂魄像是被撕掉了一角，眼神变得涣散。
“花梦瑶！”楚天心胆俱裂。
他立刻收回残碑印记，不顾反噬的风险，强行将自己的精血渡入花梦瑶口中。金色的血液入腹，才勉强稳住了她即将溃散的魂魄。
丹房内，一片狼藉。
雪魄莲的光芒彻底黯淡，化作一滩蕴含着恐怖怨气的黑水。幽冥大长老的残魂，携带着花梦瑶的一丝魂力，逃了。
“为什么会这样……”楚天看着昏迷不醒的花梦瑶，声音沙哑。
他明白了。
幽冥大长老根本没想过要占据雪无情的身体，那只是个幌子。它真正的目的，是利用雪无情引出自己，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对花梦瑶下手！
这是一个针对他和花梦瑶的双重陷阱！
“噗——”
楚天猛地吐出一口血，残碑印记强行催动，反噬的力量让他气血翻涌。
他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花梦瑶，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怒火。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杀意。
幽冥殿，玄黄。
这笔账，他记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楚天销声匿迹。
他将自己关在南域一处隐秘的山谷，一边为花梦瑶护法，修复她的魂魄创伤，一边疯狂地研究从雪无情那里得到的、关于幽冥大长老残魂的信息。
他发现，那缕残魂极为狡猾，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而是寄生于最纯粹的魂力之中，如同病毒。
月天姬传来消息，说在北境发现了一处被幽冥教控制的地下祭坛，正在用活人祭祀，试图为那缕残魂寻找新的宿主。
楚天知道，他必须去。
这不仅是为了斩草除根，更是为了彻底消除花梦瑶体内的隐患。
他将花梦瑶安顿在山谷中，拜托路过的散修代为照看，自己则孤身北上。
北境，冰原。
地下祭坛隐藏在一座万年冰川之下。
楚天一路潜行，焚天剑被他用布帛裹住，不泄露一丝气息。他不是来硬闯的，他是来“钓鱼”的。
祭坛中央，一名幽冥教的长老正站在祭台之上，手中捧着一个玉盒，盒中，正是一缕与楚天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黑气。
“诸位，”那长老对着下方数十名被束缚的凡人高声喊道，“奉献你们的精血与魂魄，让伟大的幽冥之主降临，赐予你们永生！”
下方凡人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
“永生？”楚天在暗中冷笑，“不过是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他现身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他只是从阴影中走出，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台。
“什么人？！”那幽冥长老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是你……楚天！你身上有幽冥之主的的气息！”
“你的气息，更重。”楚天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狂妄！”长老怒喝一声，祭出法器，一道漆黑的鬼爪抓向楚天。
楚天不闪不避，任由鬼爪抓在自己的肩膀上。黑气侵入，他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长老：“把它……交出来。”
“休想！”长老狞笑，法诀变换，更多的鬼爪从四面八方袭来。
楚天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到了极致。每一剑，都斩在鬼爪的节点上，不是摧毁，而是引导。
“嗡——！”
那些鬼爪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纷纷调转方向，反而攻向它们的主人！
幽冥长老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你……你做了什么！”
“我说，”楚天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把它，交出来。”
他的残碑印记，在此刻完全绽放，一股纯粹的、净化一切邪祟的力量笼罩了整个祭坛。
那些被束缚的凡人身上的怨气瞬间消散，昏睡过去。
幽冥长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身上的黑气被强行剥离，凝聚成一缕，想要逃窜。
楚天岂会给他机会。
他伸出手，掌心亮起金光，将那缕黑气死死攥在手中。
“啊——！”
长老的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具枯骨，轰然倒地。
楚天握着那缕熟悉的黑气，眼神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死寂。
他回到山谷，将这缕黑气与花梦瑶的魂魄放在一起。
在残碑印记的净化下，这缕属于幽冥大长老的残魂，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最终彻底消散。
花梦瑶悠悠转醒，魂魄的裂痕被彻底修复，甚至比以前更加圆满。
“我……睡了多久？”她看着楚天，眼中带着歉意。
“不久。”楚天摇摇头，将一切隐瞒。
他只是看着她，轻声问：“你有什么愿望？”
花梦瑶想了想，笑道：“我想看看，你说的九荒的春天。”
楚天握紧了她的手。
是的，他想。
他想看看，没有了长生殿，没有了幽冥教，这片九荒大地，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他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正慢慢转化为一种更坚定的守护。
他要守护的，不止是某个人，而是整个九荒。
（第二卷 第26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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