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那片由迟昭在凌暮辅助下开辟的空间通道,仿佛跨越了某种无形的界限。周遭那令人窒息的空间褶皱与混乱法则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虽然依旧是残墟的破碎景象,但空间的稳定性却大大增加,连那无处不在的、撕裂神魂的法则碎片也稀薄了许多。
他们终于离开了陨星残墟最核心、最危险的区域。
前方,破碎的星辰碎片不再密集如雨,而是稀疏地悬浮在广袤的虚空中,形成一条相对“干净”的通道,指向残墟的边缘。远处,甚至能看到正常星空的微光,如同黑暗隧道尽头的光明,带来一丝久违的、属于秩序世界的希冀。
连续的高强度警惕与消耗,让迟昭的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一个极限。纵然有凌暮的星辰之力扶持,他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凌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迟昭那副摇摇欲坠却仍强撑着的模样,落在他琉璃色的眸子里。
“前方应是‘流沙星带’,穿过那里,便可离开残墟。”凌暮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你状态不佳,强行穿越恐生变故。先寻一处地方休整。”
他没有询问迟昭的意见,而是直接做出了决定。这是一种掌控,却也蕴含着毋庸置疑的维护。
迟昭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耗尽,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凌暮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块体积巨大、形状相对规整的星骸之上。这块星骸如同一座漂浮的小型山脉,表面虽然斑驳,却意外地没有太多危险的法则残留,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趋于稳定的能量脉络。
他带着迟昭落于其上,寻了一处背风且相对平坦的凹陷处。凌暮袖袍一挥,几道星辉打出,没入四周的岩石,瞬间布下了一个简易却高效的隐匿与防护阵法,将两人的气息与身形彻底掩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凌暮才看向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迟昭。
“调息。”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自己也在一旁盘膝坐下,阖目运转周天,显然刚才的连续施为,对他而言也并非全无消耗。
迟昭依言坐下,努力凝聚心神,试图引导体内近乎枯竭的魔元。然而,神魂的疲惫与过度消耗带来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功法运转滞涩无比。
他眉头紧蹙,额角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显然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星辰之力,再次通过那枚灵魂印记,缓缓渡入他的体内。这股力量不同于之前战斗时的磅礴,也不同于扶持他行走时的稳固,它更加细腻,更加柔和,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安抚与滋养的意味,悄然浸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与疲惫的神魂。
是凌暮。
他并未睁眼,依旧在调息自身,却分出了一部分心神与力量,来帮助迟昭稳定状态。
迟昭的心猛地一颤。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体贴。它没有强行推动他的魔元运转,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引导者,在他滞涩的力量节点处轻轻拂过,抚平躁动,梳理混乱,为他濒临枯竭的本源注入一丝宝贵的生机。
这种感觉,与之前他主动为凌暮疏导时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全然的、不带任何试探与算计的接纳与依靠。
他放松下来,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股温和的星辰之力引领着自己的魔元,在体内缓缓流转。疲惫如同被温水化开的坚冰,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舒适。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凌暮渡来的星辰之力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身混沌魔元反馈回去的温润气息。两种力量在无声的交流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循环。
阵法之外,是永恒死寂、危机四伏的陨星残墟。阵法之内,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短暂安宁的避风港。星辉透过隐匿阵法的光晕,洒下朦胧的光,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迟昭不知不觉间,竟在这种被守护、被滋养的状态中,沉沉睡去。这是他自踏入残墟以来,第一次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凌暮在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迟昭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倦意、却不再强撑的侧脸,少年蜷缩着的姿势,透出一种与平日桀骜截然不同的脆弱感。
他的目光落在迟昭因熟睡而微微松开的衣襟处,那里露出的一小截锁骨,在朦胧星辉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凌暮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琉璃色的眸子里,冰霜依旧,却仿佛映入了这方寸之间的暖意,折射出些许复杂的微光。
他没有收回渡入迟昭体内的那股星辰之力,反而维持着一个恒定的、滋养的流量,如同守护着一株需要荫庇的幼苗。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迟昭眼睫微颤,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那股依旧缓缓流淌的、属于凌暮的温和力量,以及一种久违的神魂饱满与身体松快。消耗的魔元虽未完全恢复,但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已然消失。
他睁开眼,正对上凌暮不知注视了他多久的目光。
那目光依旧深邃冰冷,但迟昭却莫名觉得,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沉睡时感受到的那份柔和力量同源。
“师父……”他开口,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不再虚弱。
凌暮移开目光,看向阵法之外:“既已恢复,便动身吧。”说着,他撤去了维持的星辰之力,动作自然,仿佛方才那持续的滋养从未发生过。
那股温暖的支撑骤然消失,迟昭心底掠过一丝细微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充盈的暖意。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好了很多。
“多谢师父。”他郑重地道谢,不仅仅是为这次的疗愈,更是为那一份无声的守护。
凌暮没有回应,只是袖袍一挥,撤去了周围的隐匿阵法。残墟那特有的、混合着破碎与死寂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但迟昭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跟紧。”
凌暮率先向着那片被称为“流沙星带”的区域飞去。那里并非真正的流沙,而是由无数细密的星辰尘埃和微小碎片组成的广阔地带,它们如同河流般缓缓移动,轨迹难测,其中隐藏着吞噬性的引力陷阱和能量乱流,虽不及核心区域危险,但也绝非坦途。
这一次,迟昭感觉自己的身法与感知都敏锐了许多。他对星辰轨迹的理解,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在经过残墟核心的生死锤炼和凌暮的引导后,仿佛突破了一个瓶颈。穿梭在变幻莫测的“流沙”之中,他显得更加从容,甚至能提前预判到一些细微的引力变化,巧妙地借力避开危险。
凌暮依旧在前方引路,但他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更快,似乎有意在考验迟昭提升后的能力。迟昭全力以赴,紧紧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流星,划过这片浩瀚而危险的星尘之河。
经过不知多久的飞行,前方的星光越来越亮,残墟那令人压抑的破碎感逐渐减弱。终于,他们冲出了最后一片密集的星尘带,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扭曲破碎的虚空,而是正常的、深邃的宇宙星空!远处,星云缭绕,星河璀璨,虽然依旧冰冷浩瀚,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有序的法则。
他们,终于离开了陨星残墟!
迟昭望着眼前壮阔而正常的星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在残墟中的经历,每一次险死还生,每一次与凌暮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都如同烙印般深刻。
凌暮悬停于星空之中,玄衣在星光照耀下更显沉静。他回望了一眼那依旧如同巨大伤疤般横亘在星空深处的陨星残墟,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何处?”迟昭问道。
凌暮收回目光,看向星空深处某个方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
“去一个……能暂时避开耳目,让你尽快提升实力的地方。”
他需要迟昭更快地成长起来。星璇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雨,恐怕已在酝酿。而这凡尘俗世,或许能成为他们暂时蛰伏、积蓄力量的屏障,也或许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贪恋的暖意暂栖于凡尘,而星域的目光,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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