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琴放下笔,抬头看了面前两人一眼。听诊器还搭在脖子上,药篓敞着口摆在脚边,藿香正气丸的包装纸角露在外面。她没急着说话,只是把桌上的体温计扶正了下。
“我这两天胸口闷,像有东西压着。”男人喘了口气,“晚上睡不踏实,一翻身就醒。”
“先听听。”她说,拿起听诊器让他解开上衣。金属贴上皮肤时,男人肩膀抖了一下。
她仔细听了会儿,收起工具。“心跳稳,呼吸也通。不是心脏的事。你最近是不是扛东西多了?”
“是扛过两袋米。”男人松了口气,“我以为……”
“劳累久了,气就堵在胸口。”她翻开本子写了几行字,“回去泡点陈皮水喝,别吃太饱。心不慌就不怕。”
男人接过纸条,坐到旁边长凳上。另一个提塑料袋的人往前走了一步,袋子晃了晃,几片叶子滑出来。
“这是我采的野菜。”他说,“吃了肚子一直响,咕噜咕噜的,夜里都睡不好。”
张月琴接过叶子看了看。“这是山芹菜,新鲜的没问题。你们家谁吃的最多?”
“就我。”他挠了挠头,“我妈说她吃了没事。”
“你体质偏湿热。”她说,“这菜凉性大,吃多了容易胀气。下次拿回去先焯水,再炒。”
“原来不是中毒啊。”他笑了,“我还以为肠胃坏了。其实……我这两天尿特别黄,早上起来嘴发干,您说要不要管?”
“要管。”她点头,“这是身体在提醒你。少熬夜,多喝水。我给你开点清湿茶,三天后要是还没改善再说。”
那人连连答应,退到一边坐下。院里其他人原本安静等着,这时有人开始低声说话。
角落里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我也想问个事。”她声音不大,“夜里小腿老抽筋,一抽就得揉半天。我一直没说,觉得年纪大了都这样。”
“不是都这样。”张月琴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天凉的时候更容易抽吧?”
“是。”老人眼睛亮了些,“你怎么知道?”
“气血不足加上缺钙就会这样。”她说,“以后睡前用热水泡泡脚,我给你配点养血的茶包,一起煮了喝。”
老人连声道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包着的糖块递过来。“一点心意,你留着含着。”
她没推辞,接过来放进抽屉里。这时候,边上一位年轻女人低着头靠近桌子。
“我能问个事吗?”她声音轻,“我的月经总是提前,量也少,脸色越来越差。这……算病吗?”
“不算大病。”张月琴看着她,“但说明身体累了,在求救。有没有经常头晕?”
“有。”女人点点头,“蹲下站起来眼前发黑。”
“得调。”她说,“不用怕说这些。越早调理越好。明天我熬些当归红枣茶,你来取一点试试。”
女人脸上露出笑,小声说了句谢谢。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插话:“我家娃这两天总揉眼睛,是不是上火了?”
“让我看看。”她伸手轻轻掀开孩子眼皮,“眼白有点红,但不肿。最近吃鱼虾了吗?”
“吃了半碗虾仁。”
“可能是轻微过敏。”她说,“停两天海鲜,用温水洗眼睛。要是第三天还红,再来找我。”
一个个问题慢慢冒出来。有人问肩颈酸是不是颈椎有问题,有人说饭后胃胀要不要做检查,还有人说自己做梦太多,醒来累得不行。
张月琴一一听着,能答的当场答复,需要观察的就记在纸上。她翻出几张新做的卡片,上面写着姓名、症状和建议复查时间。
“这个叫健康随访卡。”她递给一个咳嗽的老头,“你现在咳得不厉害,但我记下来。过三天你要是还在咳,我们就认真查。”
老头捏着卡片,像拿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以前我们都是等病重了才来找你。”他说,“现在见你就想说两句。”
“那就说。”她笑了笑,“身体的事不怕唠叨。小毛病早点讲,才能不拖成大事。”
太阳移到院子中间,阳光照在药篓上。她弯腰整理药材,把空瓶子归类放好。棉球剩得不多了,得补一批。针剂按日期排齐,外用药单独放在一层。
王婶路过时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你们聊得真热闹。”她说,“我都听住了。”
“你也来聊聊?”张月琴抬头问,“最近睡得好吗?”
“还行。”王婶摆摆手,“就是膝盖阴天有点沉。”
“那是风湿前期。”她说,“下周我采点艾草回来,给你做两个护膝垫。”
“你还记得这事?”王婶惊讶。
“记得。”她说,“谁说过什么,我都记着。”
人群渐渐散开。有人拿了药方走了,有人约好几天后再来量血压。那个胸口闷的男人临走前回头问:“你说的那个陈皮水,能不能加点姜?”
“可以。”她说,“体寒的人加一片姜更好。”
夕阳开始落山,光线斜斜地铺在泥地上。她合上病历本,把随访卡整齐夹进夹子里。药篓盖子拉好,藿香正气丸重新封紧,放回原位。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远处山影已经变深,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
有人从院外探头。“张医生!”声音远远传来,“我明天还能来问问梦多的事吗?”
“能。”她应道。
那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药篓,手指拂过外层布面。里面药材的位置她闭着眼都能摸到。明日上山路远,得带够水和干粮。
她的手停在药篓系带上,没有松开。
喜欢母亲是赤脚医生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母亲是赤脚医生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