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矿山易主一事最终尘埃落定。金予本虽气恼秦邸将价格压下二万两银子,但也暗自庆幸,最后还是能进私账一万两银。
正当金予本立在县衙后院,亲自监督卖矿山的七万两银子装上马车时。突听的衙门外传来哭喊哀告声,声音嘈杂响亮,断不是几个人能弄出的动静。
金予本正欲发作,却见一衙役从前院匆匆奔来,近前急禀:“禀大人,衙门外来了几百号人,称是郑家矿山遇难矿工的家属,来衙门向大人追讨怃恤金。”
“又来了要债的?”金予本眉头紧拧,咬着牙,满脸嫌恶之色。
随着门外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本想闭门称聋的金予本,知躲不过,恨恨地甩了甩衣袖,吩咐衙役:“开门,即刻升堂。”说完,便往前堂上去。
衙门外的哭喊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数百名矿难家属扶老携幼,衣衫褴褛。
有的妇人怀里抱着裹着粗布的孩童,有的老汉拄着断裂的矿镐,脸上还沾着未洗去的灰尘。
见衙门大门缓缓开启,潮水般的人群瞬间涌进衙门内,齐齐跪倒在地,哭声直上云霄。
“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为首的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摆动,正是上月矿难中失去左臂的矿工李二柱。
他膝行几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们男人在郑家矿山埋了尸骨,当初只给了五两银子抚恤金,够做什么?如今矿山卖了,凭什么不分给我们这些苦主!”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炸开了锅。
一个白发老妪抱着个瘦骨嶙峋的孙儿,哭得涕泗横流:“老爷,我家儿子死在矿下,尸骨都没捞全,五两银子连棺木都买不起!如今矿山易了主,我们只求能多给几两银子,让家里的孩子能活下去啊!”
旁边几个妇人也跟着哭嚎:“是啊大人,郑家矿山如今卖了银子,却故意克扣我们的抚恤金!”
金予本高坐堂上,望着阶下乌泱泱的人群,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他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堂下的哭声稍稍停歇。
李二柱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朗声道:“大人,并非小民们故意喧哗,实在是冤屈难平!当初矿难发生,只按每人五两银子打发我们,说这是官家定的规矩。可如今矿山卖了,我们不求多分,只求大人秉公处理,将克扣的抚恤金补给我们,让死去的亲人能闭眼!”
“放肆!”金予本猛地站起身,指着李二柱怒斥,“抚恤金当初已然发放完毕,岂能出尔反尔?矿山易主是朝廷的决意,与尔等何干?再敢聚众闹事,休怪本官用王法处置!”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丈夫的牌位,声嘶力竭地哀告:“王法?我男人死在矿下,尸骨无存,五两银子就是王法?大人身为焦县的父母官,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孤儿寡母饿死吗?”
“说得好!”人群再次沸腾,“我们要公道!要活命的银子!”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县衙的屋顶。
金予本死死扣着惊堂木,心中又气又急——七万两银子已装上车,只待送走。此刻若是松口,自己到手的一万两银便要泡汤。
可若是硬压,这些矿难家属被逼急了,闹出更大的乱子,他这个官位怕是也坐不稳了。
金予本指节攥得咯咯作响,惊堂木在掌心几乎要被捏碎。
堂下“要公道”的声浪撞得梁上瓦片簌簌发抖,混着檐角铜铃的乱响,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金予本的耳膜。
县衙后院,三辆马车装着七万两白银。那七万两,是金予本用作升迁的敲门砖,私贪的一万两银,是他半辈子也挣不来的,怎肯轻易松口?
可阶下的景象如芒在背:断臂的李二柱额头磕出血痕,白发老妪抱着瘦骨嶙峋的孙儿几乎晕厥,年轻妇人怀中的牌位被泪水泡得字迹模糊。这些人的眼神,是绝望里熬出的狠厉,像燎原的星火,稍不遏制便要烧到金予本的乌纱帽上。
“若真闹到州府去,我恐难保自身!”一个念头如冷水浇头,让金予本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将惊堂木拍在案上,“砰”的一声震得堂内死寂。
“住口!”金予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却比先前少了三分厉色,“抚恤金之事,本官自有公断,岂容尔等聚众喧哗!”
李二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嘶哑道:“大人若有公断,便该还我等公道!为何独独亏了我们这些苦主?”
金予本胸口剧烈起伏,盯着阶下一张张悲愤的脸,终是咬碎了牙。
他知道,今日不吐些银子出去,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别说一万两,怕是连这身官服都保不住。
“好!”金予本一字一顿,声音里满是不甘,“本官念在尔等丧亲之痛,破例追加抚恤金!”
顿了顿,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割肉:“着人从衙门公资中提取一万两,按死伤名册补发,每户追加抚恤金!”
“一万两?”人群中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抽泣与低呼。
李二柱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堂上,随即又重重磕了个响头:“谢大人!谢青天大老爷!”
“谢大人!”数百人齐齐叩首,青石板上的声响震得空气中嗡嗡作响。
白发老妪抱着孙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却难掩眼底的微光;年轻妇人抱着牌位,泪水仍在流,口中却不停念着“多谢大人”。
金予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发闷,狠狠瞪了眼阶下众人,拂袖怒斥:“还不快起来!领了银子各自散去,休要再在此地滋事!”
说罢,他再不看众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后堂,背影透着一股憋屈的恨意。
后堂内,查师爷低声问道:“大人,真要拿出一万两银?”
金予本一掌拍在案几上,茶水溅了满案,咬牙切齿道:“拿!为何不拿?留着这些人闹翻天,丢的何止是一万两!”
他望向窗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这笔账,迟早要从秦邸和这些贱民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前堂,矿难家属排队领补发的怃恤金,领到银子的也都相继散去。李二柱是最后一个领到怃恤金的。
他将四十五两抚恤银小心地揣在怀里,回望了一眼已关闭大门的县衙,自语道:“若不是秦邸暗里帮我们这些苦主,今日是定拿不到这些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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