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拂袖而去带来的凝重气息，在工作室里盘旋了许久才渐渐消散。孙胖子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呼哧带喘，看着朱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哥！亲哥！你真是我亲哥！”孙胖子拍着大腿，语气夸张，“那可是顾临渊啊！顾家实权派里的实权派！他亲自来请，开出副总裁的待遇，你……你居然就这么给拒了？！连点磕巴都没打！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可能不止是钱和地位，还可能……可能是咱以后在这地界儿能不能安稳混下去的保障啊！”
他凑近朱革，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忧心：“那种大家族，最看重脸面。你这么干脆地拒绝，等于当众打了顾临渊的脸！他那种人，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万一他记恨上了，给咱使点绊子，那可不是马玄真那种小打小闹能比的！”
朱革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而冰冷的轮廓。他何尝不知道孙胖子所说的风险？拒绝顾家，尤其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拒绝顾临渊，无异于一场豪赌。赌的是顾家的气度，赌的是他朱革自身的价值，是否重要到让对方即使被拒绝，也不愿轻易撕破脸皮。
内心深处，刚才拒绝的话出口的瞬间，他确实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却无比沉重的枷锁。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孙胖子所言的现实考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接受，意味着一步登天，但也意味着失去自由，成为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从此身不由己。他的相术，将主要服务于顾氏的利益，他的时间、精力，甚至思考的方向，都可能被无形地绑架。玄微子教导的“观自在”、“和光同尘”，在那种高度绑定和利益纠葛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多少？他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自己曾经陌生甚至不屑的那种人？
坚守，意味着保持独立和自由，可以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研究相术，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普通人，经营好“知命”社群，默默发展他的助学基金。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可能错过了借助顾氏平台，将相术推向更广阔天地、验证其更高层次应用的机会。意味着他需要继续面对来自各方（包括可能来自顾家的）潜在压力和挑战，需要依靠自己和孙胖子，在这竞争激烈的都市里，一点点艰难地开拓。
这是一条看似安稳，实则可能更加崎岖的道路。
“我知道风险，胖子。”朱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但有些路，明知道捷径就在眼前，走上去却可能迷失自己。顾家那个位置，诱惑太大，责任也太重。我还没准备好，把自己的‘道’和某个家族的命运完全捆绑在一起。”
他转过身，看着孙胖子，眼神坦诚：“我更怕的是，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到时候，我还是朱革吗？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会为了找一只猫而翻遍垃圾堆，会为了一个外卖小哥的感情问题而耐心分析的朱革吗？”
孙胖子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想起朱革帮李建明调解家族纠纷时的耐心与智慧，想起他超度周家别墅怨灵时的慈悲与担当，甚至想起他最初在天台上，那个被生活压垮却依旧残留着一丝不甘的落魄身影。是的，如果朱革变成了顾氏大厦里一个衣着光鲜、言必称战略利益的“朱顾问”，那还是他认识的兄弟吗？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顾家啊……”孙胖子还是有些纠结，既为兄弟的坚守感动，又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担忧，“咱这小店，真能扛得住吗？”
“扛不扛得住，总要扛了才知道。”朱革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份被顾临渊留下、关于海外项目的文件袋，在手里掂了掂，“而且，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筹码。拒绝了核心顾问，不代表就彻底断了和顾家的合作。这个海外项目，如果我们能以独立顾问的身份做好，或许能证明，即使不进入他们的核心圈层，我们同样能提供不可替代的价值。这是一种更平等，也更符合我心意的合作方式。”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相信，真正的能力，是不会被埋没的。顾家是商业巨头，最看重的是利益和结果。只要我们能持续展现出足够的分量，他们就不会，也不敢轻易动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有求于人的一天，尤其是……求到我们这种人头上。”
这番话，带着一种沉淀后的自信与力量，感染了孙胖子。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妈的！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哥俩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初差点跳楼都没怂，现在还怕他个鸟！不就是坚守小店吗？胖爷我陪你！咱就凭真本事吃饭，站着把钱挣了！还不用看人脸色，多自在！”
他恢复了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小眼睛里重新燃起斗志：“再说了，咱现在也不是毫无根基！马老道那边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吧？弘远法师也承你的情！王总那帮老板更是把你当活神仙！咱这关系网，细说起来也不差！顾家真要玩阴的，也得掂量掂量！”
见孙胖子重新振作起来，朱革也笑了。他知道，前路绝不会一帆风顺，拒绝了顾家的橄榄枝，必然会有风波。但有孙胖子这样的兄弟在身边，有自己坚守的道心指引，他就有信心走下去。
他将那份海外项目的文件袋放回抽屉，现在还不是看它的时候。他需要先沉淀一下，巩固自身，同时也看看，拒绝了顾家之后，外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风平浪静，还是暗流汹涌？
这个抉择，如同在他修行路上立下的一座界碑，明确了他此阶段的方向——不依附，不盲从，以独立之精神，行济世之相术。潜龙在田，不慕九天虚名，但求耕耘不辍，待风云自成。
夜色渐深，工作室的灯光温暖而坚定，如同茫茫都市中一座不起眼却自有风骨的灯塔。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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