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电商部，在布满灰尘的电脑屏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陈盯着后台那个孤零零的待发货订单，已经发了半小时的呆。
“别看了，”阿梅把一叠单据放在他桌上，“再看订单也不会自己打包。”
这是他们网店上线后的第七天，也是那笔定制非标件订单确认后的第三天。8500元——金额不大，却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一块试金石。
车间里，老赵对着图纸已经琢磨了一整夜。这批非标件要求精度达到0.01毫米，比他们平时做的标准件精细得多。
“强子，这活儿不好干。”老赵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咱们的设备老了，要做出这个精度，得反复调试。”
强子俯身看着图纸：“客户既然信任我们，就不能辜负。”
“信任？”旁边正在操作机床的年轻工人小刘插话，“网上买东西的，不都是图便宜吗？谁会真信任一个没见过面的卖家？”
这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在车间老师傅们看来，电商部那几台电脑，远不如机器轰鸣声来得实在。
阿梅抱着包装箱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她没反驳，只是默默把箱子放在工作台旁：“赵师傅，这批货的包装需要特别加固，客户要长途运输。”
老赵点点头，继续埋头调试设备。
这一天，车间里的气氛格外凝重。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这道工序出问题。小刘在车螺纹时手抖了一下，虽然偏差肉眼难辨，还是被老赵一眼看出来了。
“重做。”老赵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赵师傅，这已经够好了……”
“重做。”老赵重复道，“线上订单也是订单，不能糊弄。”
小刘嘟囔着卸下零件，不情不愿地重新开始。
与此同时，电商部里，阿梅正在接一个电话。是小陈应付不来的客户咨询，问的都是专业问题：材料的耐腐蚀性、螺纹的受力强度、不同温度下的形变系数……
阿梅一边接电话，一边快速翻阅手边的技术手册。有些问题她答不上来，就直接开免提，让车间里的老赵隔着电话解答。
二十分钟后，客户满意地挂断电话，又下了一笔小订单。
小陈佩服地看着阿梅：“梅姐，你怎么什么都懂？”
“我也不懂，”阿梅擦擦额角的细汗，“但我知道该问谁。”
三天后，第一批非标件终于完工。老赵带着徒弟们连夜质检，合格率只有八成。
“不行，重来。”强子看着检验报告，眉头紧锁。
“交期要到了！”胖子急得直搓手，“先发合格的，剩下的赶工出来再补发？”
阿梅摇头：“订单要求的是一批次交付。少一个，客户的生产线就可能停摆。”
车间里陷入沉默。这意味着，之前三天的工作几乎白费。
深夜十一点，车间依然灯火通明。小刘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为了一千个零件，值得吗？”
“值得。”老赵的声音从机器后面传来，“你做的每一个零件，都代表着强胜的脸面。”
强子拎着夜宵进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流水线工人时，老师傅也说过类似的话。
第二天下午，全部零件终于验收合格。阿梅亲自打包，在箱子里放了一张手写卡片：
“感谢信任。每一件产品，都是我们的承诺。”
打包完毕，已经是华灯初上。快递员收走包裹的那一刻，电商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这么……发出去了？”小陈喃喃道。
“发出去了。”阿梅看着快递车远去的尾灯，长长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五天，是漫长的等待。小陈每天要刷新几十次物流信息，胖子每次路过电商部都要问一句“有消息吗”，就连车间里的老师傅们，吃饭时都会不经意地问起那批货。
第六天早上，阿梅刚打开电脑，就看见一条新消息。是那个定制非标件的客户：
“货已收到。质量超出预期，已安排财务付款。另：卡片很用心。”
小陈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胖子闻声冲进来，车间里的工人们也都围了过来。这条简单的消息，在每个人手里传阅着。
“他们说……超出预期。”老赵戴着老花镜，把那条消息看了又看，嘴角慢慢扬起。
这一天，强胜五金的车间里，机器声似乎格外响亮。
傍晚，强子把大家召集到食堂。桌上没有酒，只有简单的几个菜。
“今天不庆祝，”强子举起茶杯，“只是想说，我们做到了。”
阿梅接过话：“客户刚才又来询价了，这次要五千个。”
食堂里响起一阵欢呼。
老赵慢慢站起身：“我做了四十年五金，今天是第一次，产品卖出去之前，我没见过买家长什么样。”
他顿了顿，环顾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是今天我知道了，不管见不见面，做好产品的道理是一样的。”
夜深了，人都散了。阿梅独自坐在电商部，看着后台那个已经变成“交易成功”的订单。她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写电商部的第一份工作总结。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厂房上空。车间的灯还亮着——今晚要赶制新的订单了。
第一笔线上订单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慢慢扩散。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风浪，正在来的路上。
那个收到非标件的客户，是东莞一家精密仪器厂的采购主管。这天晚上，他在同行群里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推荐一家靠谱的五金供应商，强胜五金。东西做得精细，人更实在。”
消息下面，有好几个人回复：“收到，收藏了店铺。”
此时的强胜五金，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在为又一个订单忙碌着，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但改变，已经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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