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官轿在望江楼前缓缓停下。
帘幕掀开,周文渊躬身而出。
他身披黑色大氅,头戴乌纱,俨然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
此刻的他背对望江楼,正与迎候的乡绅们寒暄,整个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秦平安的视线中。
毫无疑问,这是行刺的千载难逢时机!
苏海棠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却见秦平安微微摇头,递来一个按兵不动的眼神。
她虽不解其意,却还是选择照做。
对秦平安,她有着绝对的信任。
这少年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连斩三河会三位化意境强者,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智计过人。
他既选择按兵不动,必有深意。
此刻贸然出手,恐怕会节外生枝。
周文渊下轿后,并未在望江楼前多做停留。
与乡绅们寒暄数语,便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向着江边的码头旧址缓步而去。
昔日繁华的码头如今只剩焦黑的木桩和断壁残垣,在冬日灰蒙蒙的天色下更显凄凉。
周文渊环视四周,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工匠和围观的百姓,声音陡然提高:“诸位都看到了!盐帮逆贼丧心病狂,竟将我广陵命脉毁于一旦!”
“但只要本官在一日,就绝不容许宵小之辈祸乱乡里!”
说到这,目光扫过跪在最前面的几位工匠首领:“调集全城工匠,日夜赶工。除夕之前,四座码头必须全部重建完毕,恢复漕运!”
“若误了工期···诸位项上人头,就挂在新建的码头上以儆效尤。”
江风卷起他冰冷的话语,散入每个工匠耳中,令众人遍体生寒。
要知道距离除夕夜还有十多天,城内工匠日夜颠倒或许能修建好一号码头,但四座码头···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从跪伏的工匠中暴起!
龚叔浑身褴褛,遍布血痂,唯独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惊人的杀意。
手中断刃嘶鸣,人随刀走,化作一道寒光,直取周文渊咽喉!
“狗官!偿命来!”
这一刀凝聚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刀锋所过之处,仿佛连虚空都被撕裂!
这一刀太快,太烈,不计代价!
宛若一颗燃烧的流星,誓要与这污浊的世道同归于尽!
见此一幕。
望江楼上的秦平安和苏海棠眼神中都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压根没想到龚叔竟然藏在人群中,想要刺杀周文渊!
一时间,两人无不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文渊身旁的虎子也彻底懵了,不敢相信龚叔竟然在这时候选择行刺,要知道周围戒备森严,此刻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反看周文渊,哪怕面对龚叔的突袭,也没有露出丝毫慌张之色,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不屑,仿佛早已料到了这种变故。
电光石火间,一道银芒后发先至!
赵捕快如苍鹰搏兔般掠至周文渊身前,腰刀出鞘宛若银龙乍现!
“铛!”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龚叔的断刃被生生震开,虎口迸裂,整个人踉跄着倒飞出去。
刚刚落地,四周埋伏的捕快已如饿虎扑食般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在焦土之上。
龚叔拼命挣扎,奈何他本就身受重伤,又怎是这些年轻捕快的对手?口中发出不甘的咆哮:“周文渊,你丧尽天良,欺压百姓,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虎子反应极快,拔出腰刀,大步走上前去:“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今日小爷就让你血溅当场,以儆效尤!”
他不想杀掉龚叔,却知,龚叔一旦落在那些捕快手中,肯定会生不如死。
正因如此,才想着给他一个痛快!
就在这时,周文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年轻人还是太毛躁了,本官亲自来这沧澜江边的目的,又怎是主持码头重修一事这么简单?而是以自身为饵,引出盐帮的漏网之鱼!”
“所以,这龚铁头现在还不能死,本官要在他口中得知盐帮残部的下落!”
虎子连忙停住了脚步,转身向着周文渊单膝下跪:“卑职鲁莽,请县尊大人息怒!”
周文渊冷漠的看了龚叔一眼,随即拂袖转身:“带龚铁头回县衙,严刑逼供,我要知道苏海棠的下落!”
他心里清楚,唯有杀掉苏海棠,才能真正意义上将盐帮连根拔除!
“你们休想在我口中得知大小姐的下落!”龚叔发出疯狂的笑声,脸上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坚定。
赵捕快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他想咬舌,快阻止···”
话还没说完,就见龚叔嘴角溢出了殷红的鲜血,双瞳也死死的凸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周文渊,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龚铁头,你该不会是想咬舌自尽吧?”周文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是愚不可及!咬舌岂能立时毙命?”
他缓步上前,俯视着满嘴鲜血的龚叔,声音如寒冰刺骨:“即便你咬断了舌头,本官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烙铁、钢针、水刑···县衙刑房里多的是能让人生不如死的玩意儿。”
“来人!”
“将此獠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待他醒转,本官要亲自审讯!”
龚叔闻言,怒急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残破的身躯在尘土中微微抽搐,宛若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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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木窗将长街切割成方寸囚笼。
苏海棠痛苦的望着那道佝偻的身影被铁链拖拽着掠过青石板。
风里送来熟悉的气息,是皂角混着血腥的味道,像旧年盐仓里他总爱别在腰间的香囊。
三片柳叶的距离,却隔着整个红尘。
她能清楚的看见他花白的发丝黏在血污的颧骨上,看见破旧的衣服里露出的旧伤,那是去年除夕他为护她留下的刀疤。
此刻那疤痕正随着拖行在石板上摩擦,绽开新鲜的猩红。
这一刻。
苏海棠才明白,原来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看着重要之人在眼前受苦,却连伸手的资格都被剥夺!
江涛在远处呜咽,把她的哽咽揉碎在腊月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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