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苏州府。
全天下最富的地方，鱼米之乡，丝绸之府。
这里的士绅大族，关系网深不见底，说话比官府还管用。
所以，皇家银行的银票和新农政的推广，在这里碰了最硬的钉子。
一支三十人的审计工作组，坐着马车，悄没声地进了苏州城。
他们没惊动官府，为首的叫周行，二十出头，是茅胤京的师弟，脑子比算盘还快，在朱由检的一套教学后，眼里也只剩数字了。
工作组的头一个目标，是城里最大的钱庄，德源昌。
它的东家，正是带头抵制新政、在读书人里名望最高的顾氏家族。
周行带人进门时，钱庄的掌柜正躺在太师椅上喝茶，他是顾家的一个旁支子弟。
他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这些穿统一制服的京官，嘴角撇了撇。
“几位官爷，来我们这小店，有何贵干？”
他问话的调子慢悠悠的，屁股都没挪一下。
在他看来，这帮人不过是京城来的愣头青，不懂江南的水有多深，晾他们几天，再塞点银子，自然就滚蛋了。
周行没搭理他的态度，从怀里掏出一份盖着“帝国数据总局”红印的文件。
“奉旨查账。”周行说话没一点起伏，“把你们钱庄二十年来的所有账本、地契、税单都交出来，配合审计。”
掌柜的先是一愣，跟着就笑了，“查账？官爷，您知道德源昌背后是谁吗？我们家每年交的税，比你一辈子的俸禄都多！账目清清楚楚，有什么好查的？”
他以为是来敲竹杠的，使了个眼色，伙计立马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是十锭五十两的银元宝。
“几位官爷远道而来，辛苦了，这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周行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身后的锦衣卫直接上前，一脚踹翻了托盘，白花花的银子滚了一地。
“妨碍公务，贿赂朝廷命官。”周行在本子上记了一笔，“罪加一等。”
掌柜的脸白了，他看出来了，这回来的人，跟他以前见过的官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你……你们想干什么？！”他喊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周行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挥手，身后的数吏和账房们立刻动手。
他们没动粗，而是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一件件没见过的东西，有手摇的机巧算器，还有标准化的账册表格。
他们不管钱庄伙计的阻拦，直接走到堆成山的账本前开干。
一开始，德源昌的掌柜和账房们还在边上看着，心里冷笑。
钱庄的账，向来是糊涂账，里面做的手脚，外人连看都看不懂，还想查？
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帮人查账的路子太野了，他们不细究某一笔交易是真是假，而是把所有数字录进表格，用手摇算器算总账，再跟别的账本对。
“周组长，”一个数吏报上来，“按他们报税的账，苏州丝绸近十年一匹均价三两。”
“但我们从京城布行调的数据，同期市场价是五两。这里有两成五的数据偏差。”
“地契上写着，城郊水田三百亩。但我们最新的广域勘测图显示，那块地实际是五百八十亩。存在九成三的隐匿田亩数据。”
“他们上报的佃户是一百二十户，但按户籍普查，实际跟他们签了租约的有三百五十户。大量伪造人口数据，用来逃人头税。”
一条条冰冷的数据，被挖了出来。
偷税漏税、藏匿田产、谎报天灾、勾结商人垄断市场……证据一条条被钉死。
这数目，要是让户部尚书倪元璐看见了，得当场吓晕过去。
这下顾家慌了，他们连夜开会，想发动经营了几百年的关系网，给这帮人施压。
他们找了知府，找了布政使，甚至托了京城的关系，想跟内阁大佬搭上线。
结果，送出去的信和银子，全打了水漂，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们又想来硬的，第二天，一群地痞无赖围了审计组住的驿馆，在楼下叫骂。
周行只是推开窗户，对着楼下那帮人，面无表情地念叨：“有恶意攻击行为。启动三级反制预案。”
他话音刚落，驿馆周围的黑影里就冒出几十个锦衣卫，抬手就是一排短铳齐射，连句废话都没有。
带头闹事的混混全倒在了血泊里。
这下所有人都看懂了，这帮京官，软硬不吃，只认账本，而且真敢杀人。
三天后，账算完了，证据确凿。
周行拿着审计报告，走进了德源昌，钱庄外已经被锦衣卫围死。
“经审计，德源昌及顾氏家族，在过去二十年间，累计偷逃赋税三百二十万两，隐匿田产两万三千亩，涉嫌垄断、不正当竞争等十八项罪名。”
周行的声音不带一点波澜，“奉陛下旨意，查封德源昌及顾氏所有产业，主要负责人，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顾家的家主，那个在苏州德高望重的大儒，被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从宅子里拖出来时，人彻底垮了。
他指着周行，嘶吼着，“你们……你们这是与天下士人为敌！你们不得好死！”
周行推了推眼镜，回了一句：“我们只对数据负责。”
大量被藏起来的田地、商铺收入都见了光。
补缴的税款和罚金，流水一样涌入国库，数据实时传回京城，朱由检的系统屏幕上，国库储备的数据条，猛地跳了一大截。
这事儿跟天塌了一样，把全国的士绅阶层都给震傻了。
他们发现，这个皇帝和他手下那帮人当真是不讲人情，不讲关系，不讲祖宗家法。
他办事的法子，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朱由检的系统界面上，关于士绅利益集团的评估，也变了。
【分析报告：非理性抵抗数据的威胁等级，从“中”提升至“高”。】
【结论：识别出士绅利益集团是帝国系统的重大冗余节点与结构性漏洞，其存在持续消耗系统资源，阻碍效率提升。】
【建议：启动分步清除方案。】
一场针对一个阶层的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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