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夜风裹挟着尘土,吹得柳树枝条沙沙作响。嫪十七站在原地,紧握着怀中的包裹,目光死死盯着那辆漆黑的马车,心中的犹豫与警惕如同乱麻般缠绕。就在他几乎要转身逃往别处时,马车的帘幕忽然掀开一角,一道微弱的光线从车内透出,伴随着一个低沉而沉稳的声音传出:“欲观云梦之气,速上车!”
“云梦!”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击中了嫪十七 —— 这正是张良绢画上 “游云梦山泽” 的暗语!是张良的人!他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与急切。他不再犹豫,咬牙朝着马车冲去,掀开帘幕,迅速钻入车内,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车内一片昏暗,仅借着帘缝透入的月光,能隐约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着深色长袍,头戴帷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处线条紧绷,周身散发着沉稳而疏离的气息,让人猜不透身份。嫪十七刚坐稳,马车便立刻启动,车轮碾过地面,因包裹着麻布而只发出轻微的 “轱辘” 声,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宵禁后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车夫显然对长安的街巷布局极其熟悉,专挑那些狭窄偏僻的小路行驶 —— 这些路大多是平民百姓日常往来的通道,夜晚极少有巡逻侍卫经过。马车时而转弯,时而穿过低矮的门楼,全程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仿佛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夜色中灵活穿梭。
“此符可出覆盎门。” 车内人忽然开口,将一件硬物递到嫪十七手中。嫪十七接过,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竟是一枚青铜质地的通行符篆 —— 符篆正面刻着 “长安西市” 的印记,背面则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光滑,显然是官方正式使用的凭证,比他之前得到的 “北司” 铜符更具效力。
“出城后,向西南方向行进,入南山子午谷。谷中会有人接应你,届时会为你安排后续去处。” 车内人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此后,好自为之,莫要再涉足长安的是非。”
嫪十七紧紧握着那枚符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满是感激,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多谢恩公相助!若非恩公,我今日恐怕已命丧未央宫。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无名之人。” 车内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无需知晓我的身份,也无必想着报答。记住,从你踏出覆盎门的那一刻起,嫪十七便已死。世间再无‘嫪十七’此人,也再无曾效力楚营、任职太史署的旧吏。往后你是谁,去往何处,皆与过往无关。”
这番话如同警钟,敲醒了沉浸在感激中的嫪十七。他瞬间明白,对方不仅是在帮他逃脱,更是在提醒他 —— 只有彻底与过去切割,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否则,只要 “嫪十七” 这个名字还在,吕后的追捕就永远不会停止。他郑重地点点头,将符传贴身藏好,低声应道:“晚辈谨记恩公教诲。”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在一个阴暗的巷口停下。“下车吧。” 车内人开口,“沿此巷直行,走到尽头右转,便是覆盎门。此刻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守卒大多困倦,是出城的最佳时机。”
嫪十七起身,对着车内人深深一揖,随后掀开帘幕,跳下马车。他刚站稳,马车便立刻调转方向,悄无声息地驶入更深沉的黑暗中,片刻后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嫪十七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却不敢多做停留,转身沿着巷口快步前行。
巷子狭窄而幽深,两侧是低矮的民房,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嫪十七一路疾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脚步,只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巷口尽头奔去。果然,正如车内人所说,走到巷子尽头右转,不远处便看到了覆盎门的轮廓 —— 那是长安城南侧的一座城门,平日里多供平民与商贩出入,守卫不如正门那般森严。
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城门处的火把燃烧得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几名守门士卒靠在城门旁的柱子上,有的打盹,有的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已到了值守的疲惫期。嫪十七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放缓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城门走去。
“站住!” 一名守卒看到他,立刻站直身体,手持长矛,语气警惕地喝问,“宵禁未过,你为何出城?可有符传?”
嫪十七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符传,双手递上前,声音尽量平稳:“在下是西市的货商,因家中有急事,需连夜赶往南山提货,还望官爷通融。”
守卒接过符篆,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验看 —— 他反复查看符篆上的印记与花纹,又抬头借着火把打量了嫪十七几眼,目光在他粗布衣衫与风尘仆仆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疑惑。嫪十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渗出冷汗,生怕对方察觉异样。
片刻后,守卒大概是实在困倦,又或许是符传太过逼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符传递还给嫪十七,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快走吧,天亮前务必出城,别在此处逗留。” 说罢,他招呼身边的同伴,打开了城门旁的小侧门 —— 这扇门是专门供行人与小型货物通行的,比正门狭窄许多。
嫪十七接过符篆,连忙躬身道谢,快步穿过侧门。当他的脚步彻底踏出覆盎门,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带着郊外泥土的气息 —— 这是自由的空气!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发足向着西南方向的黑色山影狂奔!远处的南山在夜色中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色巨龙,静静地卧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才瘫倒在路边的一条土沟里。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泪水,滴落在身下的泥土中。他抬起头,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他逃出来了!真正逃出了那座名为长安的巨大黄金囚笼!
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理智很快回归。他清楚,吕后一旦发现他逃脱,必定会立刻下令全城搜捕,甚至会发布海捕文书,悬赏捉拿他。黎明即将到来,天亮后,官道上的盘查会更加严密,他必须在天亮前,尽可能远离官道,躲入南山深处,找到子午谷的接应之人。
嫪十七挣扎着从土沟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握紧怀中的包裹与符传,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南山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与危险,但至少,他终于摆脱了长安的枷锁,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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