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烟尘尚未散尽,阿房宫的余烬仍在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一场决定天下格局的博弈,已在项羽的中军大帐内悄然展开。秦室覆灭,旧的秩序被彻底打碎,新的秩序该如何建立?胜利的果实该如何瓜分?这两个问题,如同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位诸侯将领的心头,更成了项羽必须直面的核心难题。
项羽虽凭借巨鹿之战的赫赫战功,成为诸侯联军公认的上将军,手握四十万重兵,掌控着天下的走向,却始终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处境 —— 他并未称帝,名义上仍需尊奉楚怀王熊心为义帝。这位昔日被项氏拥立的楚王,如今远在彭城,看似无权无势,却握着一张足以制衡项羽的 “王牌”—— 当初诸将约定的 “先入关中者王之”。如今先破咸阳、进入关中的是刘邦,若严格按照约定,富饶肥沃、易守难攻的关中之地,理当封给刘邦。
可项羽怎会甘心?他率四十万联军血战巨鹿、诛杀王离、招降章邯,历经千辛万苦才踏入咸阳,到头来却要将最肥美的 “战利品” 让给刘邦?这不仅不符合他的心意,更会让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楚军将士寒心。更何况,刘邦陷入关中后,早已通过 “约法三章” 收买民心,若再让他占据关中,无异于养虎为患,日后必成自己的劲敌。如何既不违背怀王的 “约定”,又能将刘邦困在偏僻之地,同时确立以自己为核心的新秩序,成了项羽亟待解决的棘手难题。
中军大帐内,烛火彻夜通明。项羽高坐主位,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舆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各国旧地与新征服的区域。范增、项伯、英布等心腹将领围坐两侧,神色凝重地讨论着分封方案。嫪十七作为书记官,手持竹简与笔墨,立于帐侧,得以全程旁听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 “分封会议”,他的笔尖悬在竹简上方,却迟迟未落下 —— 他知道,每一个名字的敲定、每一块土地的划分,都将深刻影响未来的天下走向。
“关中之地,乃秦之根基,沃野千里,物产丰饶,且有崤函之险,绝不能落入刘邦手中。” 范增率先开口,他指着舆图上关中的位置,语气坚定,“若将刘邦封于此地,他必会凭借关中的富庶与险要,招兵买马,积蓄力量,日后必成我军大患。”
项羽点头,眉头紧锁:“亚父所言极是。可怀王有‘先入关中者王之’的约定,若公然违背,恐遭诸侯非议,影响我等声誉。”
范增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指着舆图西南方向,说道:“巴、蜀之地,虽地处偏远,道路险塞,却是秦代迁徙罪犯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足以供养一方诸侯。可将刘邦封于巴、蜀,再加上汉中郡,名为‘汉王’,对外宣称‘巴、蜀亦关中之地’,既不算违背怀王约定,又能将他困在西南一隅,使其难以东出。”
他顿了顿,又指着关中之地,继续说道:“至于关中,可将其一分为三,封给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位秦降将。章邯为雍王,统辖咸阳以西;司马欣为塞王,统辖咸阳以东至黄河;董翳为翟王,统辖上郡。此三人皆为秦之旧将,在关中百姓中尚有一定威望,封他们为王,既能安抚关中民心,又能让他们相互牵制,同时堵住刘邦东出的通道,可谓一举三得。”
“亚父之计甚妙!” 项羽闻言,眼前一亮,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去,他猛地一拍案几,兴奋地说道,“就依亚父所言!刘邦那厮,便让他去南郑(汉中郡治所)当他的汉王!章邯三人,便让他们镇守关中,为我看守西大门!”
解决了刘邦与关中的难题,项羽开始着手分封其他诸侯。他按照 “论功行赏” 的名义,实则掺杂着大量个人好恶与权谋制衡,将天下土地一块块划分出去:封原赵国将领申阳为河南王,统辖河南郡,镇守洛阳;封原赵国将领司马卬为殷王,统辖河内郡;封自己的亲信英布为九江王,统辖九江郡,掌控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封百越首领吴芮为衡山王,统辖衡山郡;封原楚国将领共敖为临江王,统辖南郡;对齐地则采取 “分而治之” 的策略,封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同时保留原齐王田市的王位,让他们相互牵制;对燕地,则封臧荼为燕王,取代原燕王韩广……
而项羽自己,则选择了最为富庶肥沃的梁、楚九郡之地,包括原楚国的核心区域与魏国的部分土地,定都彭城,自立为 “西楚霸王”——“西楚” 象征着他对楚国旧地的掌控,“霸王” 则彰显着他凌驾于诸侯之上的权威,名义上是诸侯之长,实则掌控着天下的实权。
嫪十七手持笔墨,将每一位诸侯的名字、封号与封地一一记录在竹简上,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舆图上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下,看着那些因项羽个人喜好而被随意调整的封地,心中了然 —— 这份看似公平的分封方案,实则充满了隐患与矛盾。许多分封既不符合将领们的实际功劳,也违背了地域传统:如田都、田安仅凭跟随项羽入关的功劳,便被封王,凌驾于原齐王田市之上,必然引发齐地的不满;臧荼取代韩广成为燕王,也为燕地的动乱埋下了种子;而将关中一分为三,虽能牵制刘邦,却也让三位降将互不统属,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力量。
项羽试图用武力与权谋强行构建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新秩序,却忽略了诸侯间的利益诉求与百姓对稳定的渴望。这份分封方案,看似解决了当下的矛盾,实则是按下了一个个动乱的开关,只要有一处爆发冲突,便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将天下重新拖入战火之中。
当最后一位诸侯的封号敲定,项羽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天下的命运,却不知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终将在不久的将来,将他推向败亡的深渊。嫪十七放下笔墨,看着帐内志得意满的项羽与神色各异的将领们,心中默默叹息:这场看似圆满的分封,不过是楚汉相争大戏的序幕,真正的乱世,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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