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彻底停了,但沼泽地的雾气却愈发浓重,湿冷的空气裹挟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远处渊息之井方向传来的邪恶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人的神经。
聿战收回凝视深渊的目光,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在转向洛姝时,冰封的锐利稍稍融化,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凝重。“此地不宜久留。逐日教的耳目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密集。”
他率先转身,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洛姝敏锐地捕捉到他侧脸线条绷紧的弧度,以及指尖无意识轻按过腰间剑柄的小动作——那是他高度戒备、且压制着某种强烈情绪的表现。
洛姝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点头,将体内那轮新生的、稳固了许多的力量光阳收敛到极致,仅维持着最基本的防护与灵觉感知。她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如同两道融入浓雾的幽灵,沿着来时的路,以比深入时更快的速度悄然撤离。
返回的路途似乎因为力量的提升和危机的刺激,变得不再那么漫长而绝望。洛姝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开来,提前规避着能量湍流与潜伏的邪物。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来时未曾留意到的细节:某些枯木树干上刻画的极淡的邪恶符文,泥沼下被污秽侵蚀的动物骸骨散发出的微弱怨念,以及空气中那些比九幽秽气更古老、更隐晦的能量残留——它们如同破碎的蛛网,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久远前可能并非如此。
聿战的引领依旧精准高效,但他似乎也默认并开始借助洛姝这份新生的敏锐感知。有时他会微微停顿,侧耳倾听雾气中极细微的声响,而洛姝会几乎同时指向某个方向,低声道:“左侧,三十丈外,泥下有东西醒了,能量在攀升。”他便毫不犹豫地改变路线,绕开那片区域。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不再是一方单纯的引领与保护,另一方全然的依赖与跟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协同与互补。金银两种力量在他们体内安静地运转,虽未再次主动交融,却隐隐存在着某种玄妙的呼应,让他们的感知和行动在无形中变得更加协调。
途中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袭击,有从雾中扑出的阴影蝠怪,有从泥沼里弹射而出的腐蚀触手,甚至有一次,数道扭曲的、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幽灵发起了精神冲击。但都被两人以远超之前的高效与精准配合轻易化解。洛姝指尖弹出的凝练光矢与聿战掌缘劈出的冷冽银辉,往往在瞬息间便能交织成致命的防御网,将威胁扼杀于萌芽。
当那间作为临时据点的、被简单禁制庇护着的残破石屋终于出现在浓雾边缘时,天光已然彻底黯淡下去。并非夜幕降临,而是这片被诅咒之地的永恒灰暗变得更加深沉。
聿战仔细检查了屋外他离开前布下的几处隐蔽预警禁制,确认未被触动后,才示意洛姝进入。
屋内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简陋,残破,却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被清理过的痕迹。冰冷的空气比外面稍好一些,至少那无孔不入的甜腥秽气淡薄了许多。
“砰。”厚重的木门被聿战关上,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与声响被隔绝,狭小的空间内顿时陷入一种相对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聿战迅速在门内和唯一的窗户上加固了数道隐匿与防护的禁制,银色的流光在指间一闪而逝,没入石壁。做完这一切,他才似乎稍稍放松了绷紧的脊背,但眼神中的凝重未减分毫。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洛姝身上。此刻的她,脸色依旧带着力竭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气息虽然微弱,底子却透着一股经历淬炼后的沉凝与扎实。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带着长时间警惕后的沙哑,但比在深渊边缘时缓和了许多。
洛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仔细内视了一番:“力量运转很平稳,经脉的酸胀感也在消退。灵觉…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她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缓慢飘荡的细微尘埃,以及聿战周身那层几乎与冰冷空气融为一体的、极淡的银辉能量场。
“此次险死还生,你的根基被那太古之力强行拓宽锤炼,灵觉随之暴涨是必然之事。”聿战走到屋子中央,那里摆放着一些简陋的行李。他拿出水囊,递给洛姝,“但灵觉过于敏锐,初期亦是一种负担。过于庞杂的信息涌入,若心志不坚,易受迷惑,甚至反伤神魂。需循序渐进,学会筛选与屏蔽,而非全盘接收。”
洛姝接过水囊,冰凉的清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她认真点头:“我记下了。”她明白,这是经验之谈。方才返回途中,她已经隐约感受到无数细微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和破碎的画面试图钻入脑海,只是被体内稳固的力量自然涤荡开了。若在之前,她恐怕早已头痛欲裂。
“渊息之井的情况…”洛姝放下水囊,看向聿战,语气沉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聿战的脸色瞬间沉凝如水。他走到墙边,靠坐在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嗯。”他低应一声,银灰色的眼眸低垂,掩去深处翻涌的冰冷杀意与沉重,“血祭未停,意味着逐日教并非单纯守护,而是在试图加速井底那存在的苏醒,或者进行某种更可怕的仪式。那些地脉…已几乎被完全污染同化,变成了它延伸的触须。想要逆转或净化,难如登天。”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洛姝:“但并非毫无希望。你成功融合了那缕核心馈赠,证明了古老的金乌之力,对其确有克制之效。关键在于…方法,以及时机。”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那并非武器,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古旧沉黯的金属残片,边缘不规则,表面刻满了极其复杂古老、甚至有些残缺的符文,中央镶嵌着一小块微弱发着乳白色光晕的玉石。
洛姝立刻认出,这正是他们在那个奇异空间的核心洞穴中,那团金色光球外,发现的几件古老遗物之一。当时聿战只是沉默地将它收起,并未多言。
“这是…”洛姝好奇地看向那块残片。它散发着一种极其悠远、沉静的气息,与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截然不同。
“一件古老的‘钥匙’,或者说,‘罗盘’的碎片。”聿战指尖注入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辉,那残片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微光,中央的乳白色玉石光晕流转,投射出一片极其模糊、不断晃动的细小光点,如同星辰。“它无法直接指引方向,但能感应到同源的能量场,或者…空间的异常薄弱点。”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昏暗,直视洛姝:“我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之一。传说,完整的罗盘能指引归途,亦能洞悉某些被隐藏的‘脉络’。这块碎片虽残缺,但结合你我现在初步融合的力量,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下一个节点,或者,至少能避开逐日教布下的某些陷阱。”
洛姝的心猛地一跳。“归途”二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剧烈的涟漪。回到现代世界的渴望从未熄灭,只是被接连的危机暂时压抑。而“洞悉脉络”,更是直指他们在此界的核心目标——解开谜团,完成使命。
“下一个节点?”她捕捉到这个词。
“嗯。”聿战指尖轻点着残片上那些闪烁的光点,“净化核心的融合,只是开始。金乌之力的真正传承,远非如此简单。根据碎片所示以及我族零星的记载,类似的力量之源,或者说,与之相关的古老遗迹,并非唯一。它们如同星辰般散布,但大多已湮灭或落入敌手。逐日教盘踞渊息之井,恐怕不仅仅因为那里是污秽核心,更因为那里…也可能隐藏着某条通往其他关键节点的‘路径’,或者,封印着某样东西。”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为洛姝勾勒出一幅更为宏大、却也更加危险的图景。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一个邪教和一口污秽之井,而可能是一个编织了漫长岁月、覆盖了多个关键地点的巨大阴谋网络。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并确保那些节点。”聿战的声音斩钉截铁,“或者,至少要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位于何处。这碎片,和我们刚刚获得的力量,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
洛姝深吸一口气,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明确目标感也油然而生。不再是盲目地挣扎求生,而是有了清晰的方向——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往更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该怎么做?”她问,声音平静而坚定。
聿战将那块古老残片递向她:“尝试将你的力量,极其缓慢、小心地注入一丝进去。不要试图控制,只是感应。就像…在黑暗中伸出手,寻找同频的共鸣。”
洛姝依言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为精纯、温和的金色光晕,其中隐隐流转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银芒——那是初步融合后力量的自然显现。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触碰在那冰凉的金属残片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自残片中响起。中央那块乳白色玉石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光晕,将整个昏暗的石屋照亮了一瞬。残片上那些古老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依次飞快地闪烁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洛姝感到体内那轮稳定旋转的力量光阳轻轻震颤了一下,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远方的呼唤般的共鸣感。她的灵觉仿佛被无限拉远,穿透了石屋的壁垒,穿透了浓雾与沼泽,投向遥远未知的黑暗深处。无数模糊的光点和扭曲的线条在感知中一闪而过,混乱,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一幅残缺不全、却远比之前清晰的能量脉络图,隐约呈现在她的“眼前”。其中,代表他们当前位置和渊息之井的方向,是两个巨大、漆黑、不断散发着污秽波纹的漩涡。而在遥远的不同方向上,存在着几个或明或暗、感觉各异的光点。有的炽热纯粹,有的冰冷死寂,有的…则充满了与渊息之井类似、却又不尽相同的邪恶与扭曲感。
其中最明亮的一个光点,散发着与她体内力量同源、却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位于…西北方向的极远处。
这种感知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迅速消退。洛姝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连忙收回手指,残片上的异象也随之平息,恢复古旧沉黯。
但她眼中却充满了震惊与明悟。
“看到了?”聿战问,他似乎并不意外。
洛姝重重吐出一口气,点头:“很多…很模糊。但有一个方向,感觉很…强烈。”她指向西北方。
聿战眼神微凝:“那个方向…据我所知,是一片古老的战场遗迹,也是传说中,上一次日落之战最惨烈的终结之地。家族卷宗里提及那里时,用于十分隐晦,只说是‘被血与火彻底埋葬的辉煌,亦是永世诅咒的开端’。”
被埋葬的辉煌?永世诅咒的开端?洛姝心中凛然。这听起来绝非善地,但那同源的召唤感却如此清晰。
“我们必须去。”她轻声道,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嗯。”聿战收起残片,神色冷峻,“那里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关键节点。逐日教不可能忽略那里。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有更大动作之前抵达。”
计划就此定下。目标:西北方向的古老战场遗迹。
但眼前的困境并未解决。渊息之井如同悬顶之剑,他们刚刚脱离其边缘,而逐日教的势力遍布沼泽。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路线,以及尽可能恢复状态。”聿战开始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清水,分给洛姝,“今晚在此休整。我会尝试绘制后续路线的规避路径。你,全力稳固境界,适应灵觉。明日破晓前出发。”
他的安排依旧简洁高效,不容置疑。
洛姝接过食物,默默咀嚼。味道干涩粗糙,却能为身体提供必要的能量。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开始按照《太初衍日诀》的轨迹,引导着力量缓缓运转,细细体会着灵觉提升后带来的全新感知,学习着如何控制这双“无形之眼”。
屋内陷入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聿战偶尔取出皮纸和特制墨水笔书写勾勒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屋外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偶尔有不知名的诡异声响从极远处传来,又迅速消失,更衬得小屋内的寂静如同暴风眼中的短暂安宁。
洛姝沉浸在修炼中,感受着力量每运转一周天,经脉的酸胀便消退一分,对力量的掌控也更精妙一分。那轮金银交织的光阳愈发稳固凝练。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焦急的精神波动惊醒。那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身旁的聿战?
她睁开眼,看到聿战依旧靠坐在墙边,面前摊着绘到一半的路线图,但他握着笔的手悬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挣扎之色。
他在调息?不,不像。更像是…在与某种内在的东西抗争?
洛姝心中一紧。她立刻想起,在之前帮助她平衡暴走力量时,聿战不仅消耗巨大,他的银月之力也曾与她体内狂暴的金乌之力激烈冲突,虽然后来成功引导共鸣,但难道…他也受了暗伤?只是他一直强行压制着?
她下意识地释放出一丝极其温和的灵觉,小心翼翼地探向聿战——并非窥探,只是感知他的能量状态。
果然!他体内的银月之力看似平稳,深处却隐含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与躁动,那并非消耗过度,更像是…某种性质阴冷的力量反噬,或者与极度邪恶能量接触后残留的侵蚀?!
是因为渊息之井?还是因为之前为了救她,过度催动了力量?
就在她的灵觉触碰到他的瞬间,聿战猛地睁开眼!
银灰色的眼眸中锐光乍现,如同被惊扰的孤狼,瞬间锁定了洛姝,那其中一闪而逝的冰冷与戒备让洛姝呼吸一滞。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底的冰寒迅速褪去,化为一丝疲惫与无奈。他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按在剑柄上的手,声音低沉:“…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压制一些旧伤。”
旧伤?洛姝心中疑虑更甚。他的力量性质清冷纯净,什么样的旧伤会呈现出这种…阴冷躁动的迹象?而且,他似乎不愿多言。
她收回灵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如果…需要帮忙…”她体内新生的力量蕴含着强大的净化与生机,或许能有所帮助。
聿战却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不必。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专心稳固自身,明日之路不会轻松。”
他再次沉浸入自己的调息中,周身的气息被极力收敛,但那丝细微的紊乱依旧被洛姝敏锐的灵觉捕捉到。
洛姝看着他冷峻侧脸上那不易察觉的紧绷,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总是在守护,承担着最重的压力,却将脆弱与伤痕彻底隐藏。
她沉默片刻,没有再坚持,只是重新闭上眼,继续修炼。但这一次,她分出了一丝心神,悄然笼罩在聿战周围,并非探查,而是一种无声的、警惕的守护。
如同他一直以来对她做的那样。
夜,在沼泽的雾气与寂静中深沉。
石屋内,两人一坐一卧,各自修炼调息,恢复着力量与伤势。空气中,金银两种性质迥异却隐隐共鸣的力量气息无声流淌,交织成一种微妙而坚韧的纽带。
他们带着新的力量与明确的目标,也带着未曾言明的伤痕与隐藏的危机。
前路漫长,黑暗更深。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从死亡的边缘归来,初步掌握了新的力量,找到了下一个方向。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希望如同雾中残烛,微弱却执拗地燃烧着,照亮着即将踏上的、更加艰险的征途。
窗外的雾气似乎翻滚了一下,隐约传来一声极遥远、极扭曲的嚎叫,又迅速被无尽的死寂吞没。
长夜未尽,危机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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