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宣言，恰似一颗骤然坠入静湖的巨石 —— 并非泛起涟漪，而是轰然砸开水面，在满城民众心中掀起了翻江倒海的巨浪。城南广场本是临时聚集的人群，此刻情绪如被投入火种的油桶，瞬间分化成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支持者的呐喊与质疑者的诘问交织缠绕，连空气都浸着剑拔弩张的焦灼，每一句争论都带着不容退让的锋芒。
支持的声浪率先冲破人群。“林将军万岁！” 的呼喊此起彼伏，声浪撞在广场的石柱子上，又反弹回人群中，激得更多人攥紧拳头加入。那些高举手臂的人里，有眼含血丝的受害者家属 —— 他们的亲人曾死在楚昭然的暴政下，指甲缝里还嵌着未干的泪痕；有衣衫褴褛的底层百姓，粗布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把 “希望” 两个字刻在了通红的眼眶里；还有几位鬓角染霜的士绅，曾因楚昭然的苛政敢怒不敢言，此刻握着折扇的手微微发颤，却坚定地站在了人群前排。在他们眼中，林墨的身份从不是 “质疑的由头”，而是撕开黑暗的一道光 —— 既是先帝血脉的正统，更是推翻暴政的唯一指望。
可质疑的声音同样锋利，像淬了冰的刀，从广场另一侧直直刺来。那片人群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有人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压低的话语里满是警惕与敌意。他们中多是楚昭然治下的既得利益者：商铺掌柜攥着楚氏朝廷颁发的特许文书，生怕变革砸了自己的饭碗；宫中退下的老臣穿着体面的锦袍，袖口还绣着旧时的纹样，满心都是对 “稳定” 的执念；还有些保守派乡绅，总觉得 “变革” 就是 “动乱”，攥着手里的地契便觉天下不能乱。终于有人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尖利的质问刺破嘈杂：“一介武夫，也敢冒充先帝血脉？拿得出实打实的凭据吗！” 紧接着，更激烈的诘问涌了出来：“那所谓的罪己诏，谁知道是不是他伪造的？我听说林墨早和白莲教勾连，这分明是想借‘真相’趁乱夺权！”
言辞渐趋激烈，原本只是口舌之争的阵营，渐渐开始向前逼近。先是有人推了对方一把，接着便是双方的肢体碰撞，粗重的喘息、愤怒的咒骂混在一起，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得几乎能点燃。林墨站在高台边缘，见局势要失控，立刻俯身向前，浑厚的声音穿透人群：“各位父老！请停手听我一言！今日我当众公布真相，不是为了让大家自相残杀，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公道！咱们该并肩对着楚昭然，而非把拳头挥向自己人！”
可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 不是被更响的争吵盖过，而是被一群 “特殊” 的人搅乱了节奏。几个穿着寻常布衣的身影混在质疑者中，看似是普通百姓，动作却带着隐秘的默契：有人悄悄扯住质疑者的衣袖，低声说了句 “林墨就是想吞了白莲教的功劳”；有人故意撞向支持者，嘴里喊着 “你们是被洗脑了”；还有人站在石阶上，拔高声音煽动：“林墨是楚昭然的走狗！前几日还和官府暗通款曲，现在倒装起‘救世主’了！”“白莲教才是真的为百姓打仗！他林墨就是想抢功夺权！”
是白莲教的教徒。他们没穿教中白衣，却用有组织的煽动，把本就紧绷的局势拽向了崩溃。几个年轻的支持者被 “走狗” 二字激怒，红着眼就要冲过去理论，却被质疑者误以为是 “挑衅”，伸手就推搡开来。推搡变成拉扯，拉扯变成拳脚，广场中央瞬间乱作一团，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混着男人的怒吼，像一张混乱的网，把整个广场罩得密不透风。
林墨与同盟成员几乎是同时跳下高台。沈东亭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十余名手持木棍的同盟护卫，硬生生挤入混战的人群，木棍横在中间，划出一道临时的隔离带，嘶哑着嗓子喊：“别打了！先护着老弱！” 陆九渊则带了另一队人，绕到质疑者外侧，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煽动的布衣人，手指扣着箭囊，随时防备对方有更过激的动作。萧清凰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亮，她没带武器，只站在隔离带旁，对着混乱的人群高声喊：“大家看清楚！那些喊着‘反林墨’的人里，有白莲教的探子！林将军若想夺权，何必把罪己诏公之于众？他是想让咱们都能活着见天日！”
她的话让几个挥舞拳头的人顿了顿，有人迟疑地放下了手，可更多人仍被煽动的情绪裹挟着 —— 白莲教的教徒还在喊 “林墨杀过咱们教众”，质疑者里的既得利益者也在喊 “他就是想毁了现有的安稳”，混乱像潮水，退了一寸，又涨了三尺。林墨心里一沉，他看得明白，这场混乱从来不是 “民众的分歧”，而是白莲教布下的局 —— 他们要借民众的手，毁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混着 “燃烧的火把” 的噼啪声。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顿，转头望去 —— 一队身着白莲教标志性白衣的教众，每人手里举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映着他们脸上的狂热，步伐整齐地走进了广场。为首的是个白发长老，腰间系着红色的教带，手里握着一柄铜杖，一开口，声音便如洪钟般穿透人群：“林墨！你背叛白莲教，背叛天下百姓！你当众公布罪己诏，不是为了真相，是为了窃取我教浴血奋战换来的革命果实！”
火把的光映在林墨脸上，他心中骤然一凛 —— 白莲教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他们不仅要在民众中搅乱浑水，还要亲自下场，把 “背叛者” 的帽子牢牢扣在他头上，彻底砸烂他的声望。
“长老此言，何其荒谬！” 林墨向前一步，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愤慨，“我林墨自始至终，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楚昭然的压榨！先帝罪己诏上的每一个字，都沾着先朝忠良的血，岂容你们随意歪曲！”
可白莲教的教众根本不听，反而举着火把向前逼近了几步，火把的热浪烤得前排的人连连后退。林墨知道，此刻再多的辩解都是徒劳 —— 对方要的不是 “道理”，是 “混乱”。他迅速转头，对身边的沈东亭和陆九渊低声吩咐：“沈兄，立刻带人把广场里的妇女儿童护送到西侧的破庙里，务必保证他们安全！陆兄，你带一队人盯着白莲教的动向，他们若敢伤人，立刻出手阻拦，别让局势再恶化！”
“是！” 两人齐声应下，转身便分头行动。林墨则再次登上高台，他的衣袍已经被撕扯得有些凌乱，脸上还沾了点尘土，可声音依旧坚定：“各位父老！白莲教要的不是‘正义’，是借着‘反楚’的名头掌权！真正把咱们逼到活不下去的，是楚昭然和他背后的贪官污吏！别让真正的敌人，看着咱们自相残杀！”
可局势早已失控。白莲教教众见护卫开始疏散民众，索性直接冲了上去，对着支持者挥起了火把；几个被煽动的质疑者也红了眼，跟着一起动手。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火把烧到布料的焦糊味、凄厉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广场彻底变成了混战的修罗场。林墨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佩刀，刀锋指向天空 —— 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给支持者一个信号。“护着撤离的人！守住东侧的出口！” 他高声喊着，率先冲下高台，挡在了一个被教众推倒的老妇人面前。
夜幕渐渐压了下来，广场上的火把还在燃烧，映得满地狼藉格外刺眼。林墨站在高台边缘，望着那些还在混战的人群，望着被护卫们护着、往广场外撤离的老弱妇孺，心里像被灌了铅一样沉。他以为公布真相能换来团结，却没料到，真相竟成了分裂的导火索；他以为白莲教是暂时的盟友，却没料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
风卷着血腥味和焦糊味吹过，林墨攥紧了手里的刀，指节泛白。他知道，今晚的混乱只是开始 —— 白莲教的反击，不过是这场暴风雨的前奏。而他要走的路，还远得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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