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透,政事堂内烛火将熄未熄。苏桐指尖轻叩案角,目光落在摊开的宫门通行簿上,“慈恩寺”三字旁已用朱笔圈出,其下连缀三条细线,分别指向礼部、工部与都察院旧臣府邸。她未动声色,只命人取来近五日进出宫禁的文书副本,逐页翻查。
不多时,亲信悄然入内,低声禀报:“陈校尉已按令行事,外围布防暂撤,转为暗中盯守三府门户。昨夜有僧人自西厢而出,携一布囊入城南书肆,与掌柜密谈片刻。”
“可看清囊中何物?”
“似是纸册,数量不少。”
苏桐颔首,提笔在一张空白签条上写下“南巷—慈恩—凤仪”六字,折起后放入袖中暗袋。她起身整理衣袖,径直走向户部衙署。
午后天光正烈,欧阳鸿儒正在案前核对北方旱情折子。苏桐步入时,他抬眼一望,神情略显滞重,并未如往常般起身相迎。
“太傅。”她落座于侧席,不提流言,也不诉委屈,只将一份誊抄的税赋减免明细推至案前,“今岁北地颗粒无收,若仍按旧例征粮,恐激起民变。此策若行,可缓三月之急。”
欧阳鸿儒缓缓翻阅,眉头微蹙:“减赋虽善,然国库空虚,军饷从何而来?”
“已令边镇屯田军卒代耕荒地,秋收所得三成归公。另拟开仓换劳之法,以粮募民修渠筑堤,既活百姓,又固根基。”
老人沉默良久,终抬眼看向她:“你可知近日朝中议论?”
“听闻了。”她语气平静,“说我擅权、违制、夜聚边将……这些话传得久了,自然有人信。”
“那你为何不辩?”
“辩则愈浊。”她目光坦然,“是非不在唇舌之间,而在实事之上。我若真图私利,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减税?若真结党营私,又怎会放低门第,擢寒门之士?”
欧阳鸿儒凝视她半晌,忽而轻叹:“你若只为权势,断不会走这条路。”
“学生所求,不过让天下少些饿殍,多些生路。”她起身拱手,“国事艰难,愿诸公共守初心。至于毁誉——我自当之。”
老人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神色已定:“明日朝会上,我会奏请重审新税章程。”
苏桐躬身致谢,退出户部衙署。阳光斜照宫道,她脚步未停,直奔御前递牌子请见。
玄烨宸正在批阅边务奏章,见她到来,眉心微动,却未言语。
“臣启陛下。”她呈上一封北境急报,“尉迟将军于雁回关擒获敌国细作一名,供出其背后有内应接应,曾多次传递军情出宫。据供述,此人每月十五必赴慈恩寺焚香,与一灰袍僧人交接信物。”
皇帝放下奏本,声音低沉:“你怀疑宫中有奸细?”
“非臣妄言,实有线索可循。”她取出一张绘有路线的纸,“慈恩寺近半月三次接收凤仪宫供品,其中两次夹带文书;而三日前,该寺主持曾秘密会见致仕礼部尚书。此人素与皇后交厚。”
玄烨宸目光一凝:“你可有确证?”
“尚无直接证据,但蛛丝马迹皆指向一处。”她垂眸,“臣之所惧,非流言蜚语,而在奸人藏于帷幄之间,使忠良寒心,社稷蒙尘。”
殿内静默片刻。皇帝缓缓合上奏本,未置可否,只道:“退下吧。”
次日清晨,兵部文书房送来新一批调阅许可。苏桐接过一看,原本被削去两级的权限,昨夜已悄然恢复一级。她指尖抚过印鉴,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回到政事堂,她即召陈昭入内。
“你带人混入市井书肆,购齐所有版本的《女权误国论》,尤其留意近日新增内容。”
“是。”
“另查凤仪宫抄经名录,看是否有特批抄录此书的记录。”
半个时辰后,心腹女官回报:“书肆最新版中,有一段文字笔迹与李德全平日签领单据极为相似。且宫中抄经房确有记录:十日前,凤仪宫特批抄录《女权误国论》三十份,送往各大书院讲学僧手中。”
苏桐翻开那本书,目光扫过一段新加的文字:“女子执柄,乾坤倒悬;红妆掌兵,宗庙不安。此非天灾,乃人祸也。”
她冷笑一声,合上书页。
“欲乱人心,先乱其言——这一步棋,我认得。”
她提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清晰脉络:凤仪宫下令→李德全传递→慈恩寺中转→书肆散播→朝臣附和。每一步皆有痕迹可循,唯独缺了最前端的那一纸命令。
“还差最后一样东西。”她低声自语。
此时门外脚步轻响,陈昭再度入内,手中捧着一只小木匣。
“将军,我们在书肆后巷截住一名送稿的童子,他供出每日清晨有人付钱让他递送文稿至掌柜手中。那人穿着内侍服饰,身形矮瘦,极似李德全身边随从。”
“可追到源头?”
“未能当场擒获,但童子记得那人左耳缺了一小块。”
苏桐眼神微闪。她记得清楚,李德全身边确有一名老内侍,曾在一次宫宴失手打翻酒壶,被责罚时露出耳伤。
“继续盯着。”她吩咐,“不要惊动,也不要放过任何一次交接。”
陈昭领命欲退,她又唤住:“告诉手下,务必确保自身隐蔽。我们如今是在暗处看人,不能让人反过来盯住我们。”
“明白。”
屋内重归安静。她坐在案前,将几份材料并列排开:宫门通行簿、抄经记录、书肆版本对比、密函传递路径图。目光一一掠过,最终停在那张标注“凤仪宫—慈恩寺—三府”的路线图上。
窗外天色渐明,晨雾未散。远处钟声响起,新的一日开始。
她执笔蘸墨,在图中央重重圈下“李德全”三字,又在其上方虚画一人影,未落名,却已分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亲信疾步而入,压低声音:“将军,慈恩寺昨夜又送出一批‘佛经’,接收者正是工部老尚书府上的管家。对方今早进宫,此刻已在内务府外等候交接。”
苏桐站起身,目光清冷如水。
“派人跟着那位管家,看他最终去向何处。”
“若他进了凤仪宫呢?”
她静默一瞬,随即开口:“那就记下时间,记下他带进去的东西,记下他出来时的模样。”
“是。”
她重新坐下,提笔在一页空白纸上写下四个字:**以静制动**。
然后轻轻吹干墨迹,将纸压在砚台之下。
政事堂内,文书堆积如山,她端坐其中,神情沉定。窗外宫道上,一名蓝袍内侍匆匆走过,袖口微鼓,似藏有物件。
苏桐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人背影上,久久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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