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冷宫铁门闭合的声响尚在宫墙间回荡,苏桐已立于勤政殿外。风自东来,卷起她袖口一缕素青,拂过指尖,却拂不去心头沉甸甸的清醒——废后之令既下,朝局暂安,然江山之重,不在一宫一殿之更替,而在制度之立与革。
殿门开启,玄烨宸端坐龙座,目光落于她身上,微一点头。她缓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卷黄绢,其上墨迹未干,乃昨夜彻夜拟就的《吏治革新疏》。她将卷轴置于玉案,声如清泉:“陛下,皇后之乱已平,然其根由,不在一人之私欲,而在官制之积弊。冗员滥爵,权责不明,监察虚设,此三者,如病入膏肓,若不刮骨去腐,恐后患更甚于前。”
玄烨宸凝视卷文良久,终轻叹:“你所言极是。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旧制沿袭百年,士林皆习以为常,骤然更张,恐群臣哗然。”
“正因其久而成习,故更须破之。”苏桐抬眸,目光澄澈如秋水,“若因惧议而止步,便是纵容腐朽继续侵蚀国本。臣愿为先驱,纵千夫所指,亦不退。”
殿外日影渐移,金砖映光,朝会钟鸣三响。
百官入列,冠带齐整,礼乐肃然。苏桐立于文官之首,虽未着凤冠,然气度凛然,竟压过诸老臣一头。她当众展开《吏治革新疏》,条陈六事:一曰裁汰冗官,二曰考成定绩,三曰设监察御史直奏制,四曰开科取士增实务策问,五曰明赏罚以正纲纪,六曰立政院以统新政推行。
话音方落,殿中已有低语如潮。
礼部尚书林德昭出列,白须微颤:“苏大人此议,虽出于公心,然祖宗之法,岂可轻废?我朝以礼治国,官制沿袭三朝,上下有序,若骤行裁官,恐寒天下士子之心!”
“寒心者,必是尸位素餐之辈。”苏桐不疾不徐,“若一人占职而无所为,反耗国廪,此非礼也,乃蠹也。陛下日理万机,尚无片刻安坐,彼等却以‘守成’为名,行懒政之实,此等‘礼’,宁不羞乎?”
林德昭面色涨红,正欲再辩,户部侍郎周崇礼亦步出列:“新政考绩,以实务为先,然经义文章,乃士人立身之本!若轻视儒学,岂非背离圣道?”
“圣道为何?”苏桐反问,“孔子曰‘君子务本’,本在安民。若百姓饥寒而官吏诵经不辍,此乃伪儒!新政非废儒,乃去虚就实。科考增策问,正是为选能治水、理赋、安边之才,岂非更合圣人经世致用之旨?”
周崇礼语塞,退后半步。
此时,太傅欧阳鸿儒缓缓起身,紫袍玉带,银发如雪。他目光沉静,声音却如钟鸣:“老臣执教三十余年,深知变革之难。然苏大人所言,句句切中时弊。若一味泥古,不思进取,则国运必衰。”他顿了顿,环视群臣,“然改革之道,贵在循序,不在骤烈。若操之过急,恐激起朝野震荡,反损新政之信。”
苏桐躬身:“太傅所虑极是。故臣请设政院,先于三省试行,半年后观其成效,再行推广。非为强推,实为稳妥。”
欧阳鸿儒凝视她片刻,终微微颔首。
然就在此时,兵部尚书徐元朗猛然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苏大人掌兵权未久,便已擅用奇技,扰乱战阵;今又入朝堂,欲改祖制,莫非是要将我大雍百年基业,尽数付之一炬?”
“徐大人此言差矣。”苏桐神色不动,“声波制敌,未伤一民;新军成军,未耗一粮于私囊。若此为‘乱’,不知何为‘治’?”
“你——”徐元朗怒指,“女子干政,已违礼法!今竟欲总揽军政,开千古未有之先例,岂非乱纲常之首?”
殿中骤然一静。
苏桐却未动怒,只淡淡道:“徐大人可曾读过《贞观政要》?长孙皇后屡谏太宗,房玄龄之女亦掌宫中记注,历代贤后良媛,何尝不参政事?若‘女子不得言政’为纲常,那百姓饿殍于野时,纲常可曾救其命?边军战死沙场时,纲常可曾护其家?”
她语声渐扬:“臣之所为,非为争权,乃为强国。强国则民安,民安则社稷稳。若此为‘乱常’,臣愿背此名,担此罪!”
徐元朗面色铁青,拂袖转身,竟不告而退。袍角扫过玉阶,发出刺耳摩擦之声。
其余几名老臣对视一眼,亦陆续出列,或言“需再议”,或称“恐扰民心”,纷纷附和,竟成退朝之势。
玄烨宸眉峰微蹙,未加阻拦。
待群臣散去,殿中唯余君臣二人。日影西斜,照在苏桐肩头,映出她清瘦轮廓。她立于殿心,指尖轻抚政院图册边缘,纸面微糙,却承载千钧之志。
“他们怕了。”她轻声道。
玄烨宸望着她背影:“怕的不是你,是变。”
“变则生,不变则亡。”她转身,目光坚定,“他们以为守住旧制便是护国,殊不知,固步自封,才是亡国之始。”
玄烨宸沉默片刻,终道:“政院可设,然需你亲领。朕予你三月之期——若无成效,恐难服众。”
“三月足矣。”她将图册收入袖中,动作沉稳,“臣所求,非一时之功,乃万世之基。纵前路荆棘遍布,亦当披荆而行。”
当夜,苏桐独坐书房,烛火摇曳。案上摊开吏部名册、户部账簿、兵部布防图,层层叠叠,如山如海。她执笔批注,朱砂点点,如血如星。
窗外,风穿廊而过,吹动檐下铜铃,叮然一响。
她抬眸,望向深邃夜空。冷宫方向,寂然无声。
忽闻脚步轻至,内侍低声禀报:“尉迟将军遣人送来军报,言新军操练已成,锐字营可随时听调。”
她点头,接过军报,展开细阅。末页附一行小字:“臣已查清,西华门守将妻所携令牌,纹样非我朝制式,疑出自北境之外。”
她眸光一凝,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一划。
正欲细思,门外又传来低语:“启禀大人,政院选址已定,然工部称无银拨款,需待户部核准。”
她搁笔,唇角微扬,却不怒。
“他们开始联手了。”
烛火忽闪,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如刀刻斧凿。她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朝堂布局图,指尖缓缓移向六部所在,逐一标注——林德昭、周崇礼、徐元朗……一个个名字,被朱笔圈起。
她凝视良久,忽然提笔,在图侧空白处写下四字:破局之始。
窗外,一只夜鸦掠过屋脊,翅影划破月光。
她将笔搁回笔架,铜管轻碰,发出清脆一响。
书房门半掩,风卷起案上一页纸,飘然落地。
纸上墨迹未干,正是《吏治革新疏》第一条:裁汰冗官,以实代虚,凡三月无绩者,罢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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