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又晃了一下。
陈凡睁开眼,指节在膝上轻轻一弹,像是把刚才那道窥视的影子从骨头上碾了过去。包袱里的木牌还压着那本破书,泥封碎片没动,可他心里清楚,外面的人换了个。
不是门童那种毛头小子的莽劲,也不是石楼老者那种藏在规矩里的试探。这次的气息压得低,落地无声,却每一步都踩在松林阵法的间隙上,像是在躲什么,又像是在找什么。
他没动。
只是把真气在经脉里重新走了一遍,三周天,稳稳当当。灵魂空间的小鼎微微发烫,自动把《基础纳气诀》的运行路线又调了半分,让灵力流转得更顺。昨夜十倍时间闭关的余韵还在,经脉比之前宽了一线,丹田温热,像埋了块晒透的石头。
屋顶瓦片响了。
不是风。
是有人踩着“踏雪步”落在屋脊上,左脚落地时顿了半拍——旧伤。
他认得这路子,玄一门执事级才用的轻功,专为巡夜避阵眼设计。十年前陈家坳的村正追偷粮的贼,就用过这步法,后来那人在矿场死于监工的烙铁下,铁蛋抱着他的断腿哭了一夜。
陈凡手指在膝上划了道。
空间推演瞬间完成:通脉境三层,惯用右手,耳上带铃,与院外铜铃共振,是同一套传讯法器。
他闭眼。
等。
瓦片再响时,人已经落在窗边。
破纸洞外,一双小眼睛正往里看,眼皮浮肿,鼻头泛红,一身灰道袍被肚子撑得紧绷,左耳挂着枚铜铃,随呼吸轻轻震。
陈凡睁眼。
那人没躲。
反而咧嘴一笑,酒气隔着窗纸冲进来:“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又粗又哑,像是常年灌酒把嗓子泡烂了。
陈凡没起身,也没慌。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包袱,取出那坛酒的泥封碎片,又抽出账本,双手捧着,递到窗洞前。
“陈家坳陈凡,奉老王之托,送酒见执事。”
胖子眯眼。
“老王?”
“他说您认得这酒。”
胖子鼻头抽了抽,像是在嗅,可酒坛早被石楼老者收走,只剩碎片。
他盯着陈凡看了两息,忽然伸手,一把推开窗。
窗轴吱呀一响,陈凡没躲。
胖子半个身子探进来,酒气扑脸,目光落在账本上,扫到末页时,瞳孔猛地一缩。
“玄字第三十七。”
他念出声,声音低了八度。
陈凡指尖点在那行字上。墨迹是旧的,可“三十七”三个字边缘有暗红晕染,是血干了之后补上的。
胖子呼吸一顿。
“这字……谁写的?”
“老王死前写的。”
胖子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从陈凡脸上刮过,又落回账本。他盯着那行血字看了很久,久到院外风都停了。
“他怎么死的?”声音压得极低。
“被黑风城的狗咬死的。”陈凡答得干脆,“死前把书和账本塞我手里,说来找您,说您认得这字迹,认得这酒,认得……玄字第三十七。”
胖子没动。
可手已经抓住窗框,指节发白。
三息后,他突然抬手,一掌拍在窗台上。
“啪!”
灰尘炸起。
他盯着陈凡,眼神变了。不是怀疑,不是试探,是某种压了多年的东西突然被掀开一角。
“你见过他最后一面?”
“见了。”陈凡点头,“他让我带话——‘胆子不够,酒也送不到’。”
胖子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了口血。
他忽然转身,跳下窗台,绕到门口,一脚踹开柴房门。
门板撞墙反弹,他大步进来,一把抓住陈凡手腕。
“走!”
力道大得惊人,陈凡脚下一滑,差点踉跄。胖子却不管,拖着他往外走,脚步带风,灵力直接灌进手臂,拖行加速,像是怕晚一步就会有人拦路。
陈凡被拽着,脚步踉跄跟上。
柴房、松林、白玉道,一晃而过。风从耳边刮过,吹得耳朵发麻。他没挣,也没问,只是任由对方拖着,手指在袖中轻轻一掐——灵魂空间的小鼎正微微震颤,一道金线悄然缠上《基础纳气诀》第三层功法,推演完成。
他知道,这一关,他没靠任何人。
他只靠自己,走到了“胖子执事”面前。
胖子一路不说话,只顾往前冲。经过石楼时,楼顶那老者探出头,刚要开口,胖子头也不回,吼了一声:“别拦!”
老者僵住。
胖子拽着陈凡,直奔主殿方向。沿途弟子纷纷避让,有人认出他,惊呼:“王执事?”
没人敢拦。
陈凡被拖着,穿过三道拱门,踏上第七级台阶时,终于开口:“您认识老王?”
胖子脚步一顿。
“认识?”他冷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我跟他一起在药堂熬了十年药,他管火,我切参。他写的‘玄字第三十七’,是当年我们记药材批次的暗号——西岭坡老糟,三十七坛,专供王执事……也就是我。”
陈凡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那酒不是随便送的。那账本也不是随便写的。老王临死前塞给他的,根本不是信物,是钥匙。
一把能打开玄一门某扇暗门的钥匙。
胖子继续往前走,声音压低:“他怎么会死?谁咬的?黑风城哪条狗敢动他?”
“血煞教的人。”陈凡答,“他们屠了陈家坳,老王为了护我娘留下的半袋米,被狗活活咬死。”
胖子脚步猛地一滞。
“血煞教?”
“嗯。”
“你……怎么活下来的?”
“躲井里了。”陈凡声音平,“三天后爬出来,背着他写的账本,一路走到黑风城。”
胖子盯着他,眼神复杂。
忽然,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往陈凡怀里一塞。
“拿着。”
令牌是铁的,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刻着“执”字,背面有道裂痕,像是被什么劈过。
“等会儿到了测灵台,别说话,把令牌贴胸口。有人问你,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陈凡握紧令牌。
“为什么?”
胖子看他一眼,眼神里有怒,有痛,还有一丝陈凡看不懂的东西。
“因为‘玄字第三十七’不是暗号。”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遗书。”
陈凡心头一震。
“老王知道他会死。他知道血煞教会来。他知道有人在账本里动了手脚……所以他留下这行字,不是为了记酒,是为了指路。”
胖子抬头,看向主殿方向。
“他指的路,是你。”
陈凡没说话。
可手指在令牌上轻轻一划,摸到了背面那道裂痕的走向——是人为的,不是摔的,是用刀刻的,刻成一个“凡”字的起笔。
胖子没再解释,转身就走。
陈凡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最后一道月门,踏上测灵台前的石阶。
台前站着两名青袍弟子,正低头清点灵石。见胖子过来,连忙行礼:“王执事。”
胖子没理他们,直接拽着陈凡往台上走。
“测灵。”他声音冷,“现在。”
弟子一愣:“可……还没登记候补名单,也没……”
“我说测,就测。”胖子瞪眼,“令牌在我手里,规矩我说了算。”
弟子不敢再问,手忙脚乱摆出测灵石。
陈凡站上台。
石头灰蒙蒙的,表面有裂纹。
胖子盯着他,忽然低声道:“记住,别运功,别抵抗,让石头自己亮。”
陈凡点头。
胖子后退一步,手按在腰间酒壶上,指节捏得发白。
测灵弟子伸手,刚要触石——
胖子突然开口:“等等。”
他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抖开,是几片干枯的草叶,混着点红色粉末。
他往测灵石上一撒。
草叶落地,粉末渗进裂纹,石头表面忽然泛起一丝暗红。
胖子盯着石头,声音低得只有陈凡能听见:
“这石头被人动过手脚。原本能照出灵根,现在……只能照出死人。”
喜欢凡根修神传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凡根修神传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