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山顶的云裂开一道缝,光落下来,照在那块青石上。
陈凡站在五十步外,脚底踩着一层薄灰,像是多年未扫的尘。他没再往前,左肩刚复位不久,一动就抽着整条臂膀,胸口那道裂口还在渗血,布条缠得紧,压不住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撕扯。
他盯着石上的女子。
白衣,长发垂地,背影静得像山本身的一部分。可就在他开口那一瞬,她手指动了一下,轻轻一勾,像是在数心跳。
“我来了。”他说。
声音不高,但穿透了山顶的死寂。
女子没回头,也没应声。过了十息,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抚上青石表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陈凡往前走。
一步,停。两步,再停。每走三步,他就压一次灵力,把残存的气劲沉进心脉,防止神识震荡引发昏厥。灵魂空间里的混沌气旋还在转,但慢,像是被什么拖住了轮轴。他试过调出《混沌不灭体》的修复篇,只闪出半行字就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他走到离青石五步远,停下。
“你认识我?”他问。
女子终于动了。
她缓缓侧过脸,仍没完全回头,只露出半张侧影。肌肤苍白,唇无血色,可那双眼,清得不像这世间的人。她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不是笑,是确认。
“你终于来了。”她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陈凡的太阳穴。他脑中嗡地一响,灵魂空间猛地一震,混沌气旋骤然加速,那扇模糊的门轮廓一闪,随即剧痛袭来,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
他咬牙,舌尖抵住上颚,用痛感压住神识的波动。
“你说等我?”他盯着她,“等了多久?”
“三百年。”她说,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凡冷笑:“我今年十三。”
她没反驳,只是转回头,手指在青石上轻轻一划。石面本无痕,可随着她指尖移动,一道极淡的刻痕浮现出来——“林清雪,等君三百载”。
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可陈凡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清”字。
和半山腰倒下的石碑上那个残字,笔锋一致。
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你叫林清雪?”他问。
“是。”她点头,“石上刻着,你不信?”
陈凡没答。他盯着那行字,忽然发现下方还有一行更浅的刻痕,几乎被风化磨平。他凝神细看,才辨出四个小字——“玄字三十七”。
他心头一跳。
账本残页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这字,谁刻的?”他问。
“我。”她说,“三百年前。”
“为什么?”
“因为你会来。”她终于转过身,正面看向他。目光平静,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不信?可你灵魂里的东西,本就属于我。”
陈凡瞳孔一缩。
他没动,右手却已悄然滑向剑柄。剑未出鞘,但他能感觉到掌心的血正顺着剑柄往下流,湿滑,让他握得不稳。
“你说我灵魂里有你的东西?”他声音低了,“那是什么?”
她不答,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
“你听。”她说。
陈凡一愣。
听什么?
他屏住呼吸。
山顶无风,无鸟,无虫鸣。可就在他静下来的瞬间,他听见了——一种极低的嗡鸣,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他自己颅内响起。那声音频率古怪,和灵魂空间里混沌气旋的转动节奏,竟隐隐同步。
他猛地闭眼,再进灵魂空间。
混沌气旋在转,速度比刚才快了一丝。那扇门的轮廓更清晰了些,边缘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他靠近,想看得更清楚,可刚迈出一步,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涌来,像是空间本身在警告他——别碰。
他退出来,睁眼。
女子仍看着他,眼神没变。
“你到底是谁?”他问。
“第一世,你叫我师姐。”她说。
陈凡后退半步。
脚跟踩到一块碎石,滚了一下,他没稳住,左肩猛地一抽,疼得他额头冒汗。他没管,死死盯着她。
“第一世?”他声音哑了,“你说轮回?”
“不是轮回。”她摇头,“是重演。每一世,你都走这条路,每一世,我都等在这里。这一世,你终于走到了。”
陈凡呼吸一滞。
他想笑,可笑不出来。他想骂,可喉咙像被堵住。他想拔剑,可他知道,这一剑,砍不破她说的“三百年”。
“若你说的是真,”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为何等我?”
她没立刻回答。
她只是低头,手指再次抚上青石。这一次,石面微微发亮,那四个小字——“玄字三十七”——竟缓缓浮起,像是被某种力量托着,悬在空中。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深到看不见底的悲悯。
“因为你是变数。”她说,“而我是锁链。”
陈凡握剑的手一抖。
剑柄上的血,顺着指缝滴下来,落在地上,没声音。
他想问她什么是变数,什么是锁链,可他还没开口,灵魂空间猛地一震。
混沌青莲子动了。
那颗一直沉寂在空间深处的种子,第一次轻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丝极淡的气息从外界渗入,被它悄然吸收。
陈凡察觉到了。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女子。
“你做了什么?”他问。
她没动,只是轻轻摇头。
“我没做。”她说,“是它认出了我。”
陈凡没再问。
他站在原地,手紧紧握着剑,指节发白。胸口的伤在流血,左肩在抽痛,神识在震荡,可他顾不上这些。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幻象,不是敌人,也不是疯子。
她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把他往一个他不敢想的深渊里推。
“你说我灵魂里有你的东西。”他忽然开口,“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嘲讽,不是怜悯,是一种……释然。
“你没死。”她说,“你只是,终于醒了。”
陈凡呼吸一沉。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也沾了灰。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可笑。
他从玄一门杀出来,踏过血煞教的尸山,扛着吴坤的遗志穿过光门,一路走到这终南山顶。
不是为了听一个女人说他死了三百年,等他三百年,叫他师姐。
可他还没开口,女子忽然抬手,指向他胸口。
“你伤口在流血。”她说,“可你为什么不治?”
陈凡一愣。
他低头看。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可他一直没动。不是不想,是不敢。他知道,一旦分心疗伤,神识就会松,而在这地方,哪怕一瞬间的松懈,都可能被什么东西钻空子。
“你在怕。”她说。
陈凡没否认。
“你怕什么?”她问。
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我怕我一闭眼,”他说,“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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