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被撕扯、挤压、然后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重新拼合。
穿过那短暂开启的空间褶皱，林默和顾知行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狂暴能量冲击，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失重”状态。仿佛坠入了一条粘稠、黑暗、无声无光的隧道，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魂灯散发的金光照亮周身尺许，以及“薪火”玉卵散发的温润白光驱散着刺骨的阴寒，成为这片绝对虚无中唯一的坐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并非来自日月星辰，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蕴含着极致秩序与极致死寂的幽蓝色光辉。
随着不断“下坠”，那点微光迅速扩大，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星辰、位面残骸、乃至规则碎片构成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漩涡星云！
不，那不是星云。
那是“归墟之眼”！
林默和顾知行悬浮在这片巨大“眼瞳”的边缘，渺小得如同尘埃。净眼术下，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能量和信息具象化。无数世界的生灭、文明的兴衰、时间的起点与终点……仿佛都在这缓慢而无可抗拒的旋转中被碾碎、分解，最终化为最本源的虚无。一种宏大、冰冷、漠然到极点的意志弥漫在每一寸空间，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只有最深的敬畏与……绝望。
这里，就是万物的终点。连“观测者”和“大寂灭潮汐”在这等存在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薪火”玉卵在此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温暖纯净的生机之力，在这片绝对死寂的背景下，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倔强和不屈。它微微震颤着，传递出一丝悲伤、一丝眷恋，还有一丝……决绝的使命福
魂灯也静静燃烧，灯焰稳定，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最后的火种。
“我们……该怎么做？”林默的声音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显得干涩而微弱。面对这终极的虚无，任何计划都显得可笑。
顾知行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死死盯着漩涡的中心，那最深沉的黑暗之处：“传承中说‘寻归墟之眼，重启’……重启什么？如何重启？难道要我们跳进去吗？”那无疑是自取灭亡。
就在这时——
嗡！
一道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扫过两人的意识。
“检测到非常规生命序列……携带高维‘世界树’残留印记……符合‘火种协议’激活条件……”
一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仿佛由无数宇宙规律本身共鸣发出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林默和顾知行骇然失色！这归墟之眼……有意识？！
“无需惊恐。吾非生命，亦非意志。吾是‘归墟’，是‘循环’，是‘平衡’的具现。”那声音毫无波澜地解释，“汝等手中‘火种’，乃上一纪‘建木’核心所化，承载文明延续之契机。汝等自身，亦沾染‘观测者’序列标记，为变量。”
信息量巨大！这归墟之眼，竟然是某种宇宙基本规则的体现？而“薪火”玉卵，是上一纪元世界树（建木）的遗产？文明延续的契机？
“观测者……他们到底是什么？大寂灭潮汐又是怎么回事？”林默鼓起勇气，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观测者……”归墟之眼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仿佛在调取亘古的数据，“……是‘秩序’的极端化产物，试图以绝对理性定义、掌控乃至‘优化’万物，避免熵增导致的‘热寂’。其‘方舟计划’，实为抽取万界能量，构建独立于大循环之外的‘永恒秩序壁垒’，本质是……逃避。”
“大寂灭潮汐，乃宇宙自然循环之‘呼吸’，是终结，亦是新生之前奏。观测者畏惧终结，试图抗拒，其行为本身，却加剧了局部规则的崩坏，加速了潮汐的来临。此为……悖论。”
林默和顾知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真相竟是如此！观测者并非救世主，而是为了自身“永恒”而加速灾难的逃亡者！而宇宙本身，有着自己的生灭循环！
“汝等此行目的？”归墟之眼问道。
“我们……想寻找对抗观测者、挽救这个世界的方法。”顾知行恭敬地回答。
“对抗？挽救？”归墟之眼的声音依旧平淡，“个体文明之存续，于大尺度而言，无足轻重。然，‘火种’存在本身，即是变数。观测者之行为，已扰动平衡。汝等可视为……‘平衡机制’之执行者。”
执行者？两人一愣。
“选择一：携‘火种’离开，汝等可凭借其力，暂避观测者追捕，或可寻得一线生机，延续文明火种，然终将面对潮汐，概率渺茫。”
“选择二：将‘火种’投入吾眼。‘火种’将回归循环，其蕴含的‘生命’与‘变化’法则，将中和部分观测者造成的‘秩序僵化’，略微延缓潮汐对此片星域的侵蚀，为其他‘变量’争取时间。然，‘火种’将不复存在，汝等亦将失去庇护。”
两个选择！一是带着希望（尽管渺茫）逃亡；二是牺牲希望，为更宏观的“平衡”和未知的“其他变量”做贡献，争取时间！
这是一个残酷的抉择。牺牲自己手中唯一的希望，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林默和顾知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历经生死，才得到这“薪火”，它是修复神舟、寻找爷爷、甚至对抗观测者的关键！怎能轻易放弃？
但……如果归墟之眼所言非虚，观测者的行为正在加速毁灭，牺牲“薪火”或许能挽救更多的世界和文明……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林默声音沙哑地问。
“规则之内，无。”归墟之眼回答，“此乃观测者自身选择所导致之因果，需以同等级别的‘变量’介入修正。‘火种’是当前唯一符合条件的‘变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有归墟之眼缓慢而永恒的旋转，以及手中“薪火”玉卵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顾知行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然：“林默，还记得守夜人前辈的话吗？生命的价值，在于其不确定性和抗争的意志。观测者追求绝对秩序，本身便是对‘生命’最大的否定。我们一路走来，抗争的，不正是这种被定义的‘命运’吗？”
他看向林默，语气沉重却坚定：“牺牲‘火种’，看似放弃了希望，但或许……正是用这‘希望’本身，去践行抗争的意志，去为更多的‘不确定’争取机会！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希望’吗？”
林默身体一震，看着手中温热的玉卵，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跨越了纪元的、无数生灵对生存的渴望。他想起了爷爷的追寻，顾老师的坚守，守夜人的孤独，还有那些在观测者“清理”下消逝的无辜生命……
如果抱着这火种独自逃亡，即便苟活，又与观测者的“方舟”有何区别？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优化”和“舍弃”罢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举起手中的“薪火”玉卵，对着那巨大的、冰冷的归墟之眼，沉声道：“我们选择……第二种。”
话音落下，手中的玉卵仿佛听懂了他们的选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悲壮的光芒！它轻轻震颤着，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确认选择。执行‘平衡修正’程序。”归墟之眼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下一刻，玉卵从林默手中缓缓飘起，化作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可能的白色流光，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射向那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影。白色流光没入深邃的黑暗，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只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但林默和顾知行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冰冷死寂的规则之海，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波动”。仿佛坚冰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透入了一缕春风。
“修正完成。局部熵增速率降低0.0001%。效果微弱，然意义重大。”归墟之眼的声音响起，“汝等使命已完成。作为回报，赐予汝等‘归墟印记’，可短暂规避‘观测者’主序列探测，并指引汝等离开。”
两道微小的、如同漩涡状的幽蓝符文，无声无息地印入林默和顾知行的眉心，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随即隐没。
“现在，离去吧。未来的道路，仍需汝等自行探寻。”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两人，将他们推向远方。眼前的归墟之眼迅速缩小、远去，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两人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头顶是熟悉的、灰蒙蒙的天空，周围是汹涌的海浪。他们……回到了东海，就在“海眼”漩涡的外围区域。
“黑鲨号”早已不见踪影。怀中的“薪火”玉卵也已消失，只留下掌心一丝残留的暖意。眉心的“归墟印记”传来微弱的凉意，手背上那“观测者”的鸟喙标记，灼痛感竟然……彻底消失了！
他们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却换来了一线喘息之机，和一个更加沉重、却也更加清晰的使命。
林默和顾知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释然，以及一丝……新的光芒。
没有了“薪火”，前路更加艰难。但抗争的意志，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们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远方的海岸线，奋力游去。
新的征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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