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不温柔,带着一丝初秋的微燥,斜斜地刺穿潘家园古玩市场入口那座标志性的灰砖牌坊,投下长长的、略显浑浊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刚出炉的烧饼芝麻香、铜器特有的微腥、老木头沉郁的潮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旧物的岁月尘埃味,它们混杂纠缠,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的肩头。鼎沸的人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涌来、拍打着耳膜,摊贩们卖力的吆喝、真假难辨的叫卖、买家故意压低的讨价还价、游客凑热闹的惊叹议论……汇成一片喧嚣黏稠的海洋。
陈默裹在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薄外套里,只觉得这声浪几乎要将自己单薄的身形卷走、吞噬。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的气息钻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莫名的踏实感。昨日的剧变、脑中的嗡鸣、指尖残留的冰冷砚台触感,此刻都暂时被眼前这幅庞大而生动的市井画卷逼退到了几个角落。
“这一次,”他对自己无声低语,右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枚紧贴皮肤、微微散发暖意的玉坠轮廓清晰可感,“全指望你了。”
念头微动,一缕精神悄然沉入眼眸深处。刹那间,眼前流光溢彩!整个世界骤然褪去凡俗外衣,蒙上一层奇异而清晰的“滤镜”。那些堆叠如山的铜钱、瓷器、玉件……像是被无形的探照灯一扫而过。绝大多数弥漫着一层浓淡不一的灰黑雾气,如同劣质塑料燃烧后升腾起的污浊烟瘴,死气沉沉,令人望而生厌——那是赝品、仿品、毫无价值的现代粗制滥造品上逸散出的“死气”。然而,就在这片灰黑的“海洋”中,零星点缀着极其微弱的、萤火虫般一闪即逝的白色光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陈默心中了然,那是些年份尚浅或价值实在有限的普通旧物,承载的“生气”几近于无。
“果然如此……”他心头微凛,神瞳的洞察力远超预期,却也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在这汪洋大海般的“死气”中淘出真正的“活宝”,其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在那些笼罩着浓厚灰黑雾气的器物上反复逡巡、扫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失望的阴影正悄然弥漫,准备将他笼罩。
就在这时!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掠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货摊。杂物堆叠,灰尘漫漫。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裹着件半旧的军绿色夹克,眼皮松弛地耷拉着,正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像只饱食后假寐的老猫,对周遭的喧嚣漠不关心。就在那堆几乎被遗忘的杂物深处,一抹极其凝练、极其温润、宛如实质的深青色光晕,如同沉静千年的古潭水,正幽幽地浸润开来!那青色深邃纯净,比最上等的翡翠更内敛,比无垠的夜空更深沉!一层柔和的、珍珠般的白色光膜,宛如轻纱般笼罩在青色光晕之外,缓缓流转,柔和却坚定地隔绝着周遭所有灰黑死气的侵袭与污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紧接着,狂飙的血液猛烈冲击着耳鼓,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陈默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哗哗”声。他强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喉咙用力吞咽了一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道深青灵光牵引过去。
目标物彻底暴露在视野中。一只不大的瓷质器皿,体型敦实,线条洗练。它被随意地放置在一堆满是油腻污垢的扳手、锯条、旧螺丝刀等五金工具之中,处境尴尬而卑微。器身满布灰土油渍,缝隙里还顽固地嵌着几点可疑的黑色油泥,几乎与那些冰冷肮脏的金属零件融为一体。厚厚污垢下,仅能勉强窥见其胎体颜色似乎偏深,釉面则完全被掩盖得严严实实,暗淡无光,连基本器型都模糊难辨。若非神瞳洞彻本源,谁能想到,在这污秽皮囊之下,竟沉睡着一缕流淌了千年的宋魂?
陈默蹲下身,姿态刻意放得随意自然,手指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先是在摊位上随意拨弄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锁,发出一阵“哗啦”噪声。
“老板,这把铜锁怎么卖?”他故意问道,声线努力维持平稳。
摊主老周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浑浊的眼珠扫过陈默年轻的面庞和洗得发白的外套,蒲扇慢悠悠地摇着,鼻腔里哼出个模糊的音节:“老物件,清中期开门的,少三百不卖。”语调拖沓,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默心里冷笑,神瞳之下,那铜锁灰黑雾气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分明是酸咬做旧的伪劣仿品。他放下锁,目光顺势扫过那堆五金杂物,仿佛不经意地停留在那件脏污的瓷笔洗上。
“这玩意儿是什么?脏成这样,洗笔缸?”他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笔芯边缘,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腻灰垢,强忍着膈应感,语气尽量表现得像个外行,带着点嫌弃和好奇,“做旧也做得太过了吧?刷池子我都嫌它脏,怪砢碜的。”
“嘿,小兄弟这话说的!”老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蒲扇“啪”地往油腻的裤腿上一拍,沾起几点灰来,“这可是正经老东西!乡下收上来的!祖上留下的老物件!别看脏,包浆厚着呢!懂行的都明白!”他唾沫星子随着激动的辩解飞溅,“就是做点手工活的时候顺手拿来垫垫榔头,沾了点机油……好东西!绝对是老窑口的东西!我看你识货!”
他伸出两根粗糙枯瘦的手指,在陈默眼前晃了晃,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堆起更浓郁的嫌弃:“两百?您可真敢开价!就这埋汰样?您自己看看,这油泥厚的,苍蝇站上去都打滑!我看二十块顶天了,拿回去当腌咸菜的坛子都怕串味儿!”他作势欲走,毫不留恋地站起身。
“哎哎哎!小兄弟别急嘛!”老周一看金主要跑,立刻从竹椅上弹起半个身子,像条灵活的泥鳅,“买卖不成仁义在!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一百!一百你拿走!算交个朋友!我这可是亏本甩卖!”
陈默停下脚步,转过头,皱着眉,挑剔地打量着那只笔洗,仿佛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五十。多一分我都不要。您这儿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东西,能有人要就不错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眼神里透着“爱卖不卖”的不耐烦。
摊主老周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嘴角耷拉着,浑浊的眼睛飞快地转动,在陈默那张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和那件脏兮兮的笔洗之间来回扫视。他内心飞快地盘算着:这东西压箱底不知多少年了,纯属占地方的破烂,当初收来也就花了几个馒头钱……五十块……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行行行!”老周像是吃了天大的亏,重重叹了口气,挥手像是赶苍蝇,“拿走拿走!大清早开个张,亏就亏点!小兄弟你眼力真毒,我是服了!五十块,一分不能少!”
陈默心头巨石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岩浆般冲击着四肢百骸,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竭力控制住面部肌肉,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拍在摊位上那堆油腻的工具上。
“成交。”
他迅速脱下那件薄外套(这是他身上最干净的一件衣物),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用外套里层将那件沾满污垢的笔洗层层包裹起来。指尖隔着柔软的布料,似乎能隐约感受到那沉睡千年的冰凉釉面下,正有磅礴的生命力在缓缓复苏、涌动。
抱着包裹,陈默转身汇入汹涌的人流。他低着头,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带着一股急切的小跑,迅速穿过古玩市场嘈杂喧闹的主干道,直奔市场外不远处那条相对僻静、绿树成荫的后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密集的战鼓,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寻了个背阴无人的角落,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才敢大口喘息起来。他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再次将那支污秽不堪的笔洗捧在手心。这一次,再无迟疑,神瞳之力全力运转!
视野骤然聚焦!深青色的灵光如同凝聚的液态翡翠,在污垢覆盖下莹莹流转,温润、宁静、深邃浩瀚,仿佛蕴藏着一条流淌千年的星河!那层乳白色的光膜,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膏,细腻柔韧,包裹其上,隔绝一切浊气。笔洗的轮廓在神瞳的透视下纤毫毕现——圆唇,直腹微弧,矮圈足,器型饱满端稳。圈足露胎处,胎骨色泽深沉如铁!被油泥覆盖的釉面之下,细密的开片纹路如同冬日冰面下悄然凝结的蛛网,又似蟹爪轻柔拂过留下的痕迹,交织成变幻莫测的天然图谱——典型的宋代官窑冰裂开片!釉层的质感极其肥厚润泽,如同凝固的乳脂,在神瞳的微观洞察下,能看到其中无数细密如针尖的气泡,呈现出“聚沫攒珠”的梦幻景象!一股古朴、厚重、清雅绝伦的时光气息,穿透厚重的污垢,扑面而来,瞬间攫住了陈默的灵魂!
“宋……北宋官窑……紫口铁足……冰裂蟹爪纹……聚沫攒珠……” 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颤抖着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他猛地闭上双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撕裂胸膛的狂喜,但心脏却像脱缰的野马,疯狂撞击着肋骨!一股难以抑制的灼热直冲眼眶,酸胀感瞬间弥漫开来。
五十元!
仅仅是五十元!一顿廉价的午餐钱!
换来的,竟是千年前仅供宫廷皇室御用的绝世珍宝!一件足以彻底改写他卑微命运的国之重器!
那只沾满油污、卑微蜷缩在五金垃圾堆里的破烂,此刻被他紧紧抱在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冰冷坚硬的触感如此真实,却又恍如梦幻。掌心之下,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条名为“命运”的冰冷锁链,已被这来自汴梁宫廷的千年灵光,悄然灼穿了一个再也无法弥合的、炽热的孔洞!
秋日的风带着凉意穿过寂静的后巷,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陈默睁开眼,眸底深处,那抹源自神瞳的微光一闪而逝,锐利如出鞘的古剑寒锋。他小心翼翼地重新用外套包裹好这件足以引发古玩界地震的国之瑰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个沉睡千年的梦境。抬头望向巷口外那片喧嚣依旧、真假交织的潘家园天空,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一个新的世界,就在这污垢包裹的真实与神瞳洞彻的灵光之间,缓缓拉开了它沉重而辉煌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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