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顶壁渗下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下方一个接水的破旧塑料桶里。这声音平日里几乎被忽略，此刻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刘猛靠坐在冰冷的洞壁，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李明刚才的呵斥没能压下他心头的火，反而像泼了油，烧得更旺。王智那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还在他脑子里回响，像一根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凭什么？
凭什么他王智就能安安稳稳待在自家那个“铜墙铁壁”里，指手画脚？凭什么兄弟们累死累活，连口水都要看他脸色？那些物资，是大家伙儿拿命换来的！不是他王智一个人的！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几天，此刻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他蹭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让旁边打盹的人一个激灵。
“猛子？”有人疑惑地喊了一声。
刘猛没理会，径直走到洞窟一角，那里堆放着最近一次外出搜寻带回的、尚未完全清点入库的物资。他弯腰，猛地掀开盖在上面的防雨布。
几箱压缩饼干，一些包装破损的罐头，还有——他的眼睛猛地一亮——一小箱贴着红色十字的医疗用品。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半旧的工具箱，里面有几把保养得还不错的消防斧和几根沉重的撬棍。
“刘猛！你干什么！”李明注意到他的动作，厉声喝道，快步走过来。
刘猛转过身，脸上没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冷静。他目光扫过被惊动、纷纷看过来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
“兄弟们，都看到了吧？咱们不是没东西！是有人不想给咱们用！”
他踢了踢那箱医疗品：“这里面说不定就有止痛药，有消炎药！老吴昨天搬石头砸了脚，肿得跟馒头似的，硬扛着！为什么不用？”他又指向那些工具，“这些家伙，比咱们手里的破烂强多了！为什么不让咱们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些食物上，声音拔高：“还有这些吃的！咱们自己找到的，凭什么不能多吃一口？就因为他王智一句话？他算老几！他现在在哪儿呢？在享福！”
“刘猛！你闭嘴！”李明冲到他面前，脸色铁青，“你想造反吗？！”
“造反？”刘猛嗤笑一声，猛地推开李明，“老子是想带兄弟们找条活路！不是在这儿等着被渴死饿死，还得看他妈的脸色！”
他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物资箱上，发出哐当一声。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惊恐，有人犹豫，但也有几个人眼神闪烁，慢慢站了起来，站到了刘猛身后。那是平时就和他关系近，也对分配早有怨言的几个。
“李头儿，”一个瘦高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躲闪，“猛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放屁！”李明稳住身形，又惊又怒，指着刘猛，“你们跟着他胡闹？外面什么情况不知道？离开这里，离开大家，你们能活几天？”
“留下来就能活？”刘猛反唇相讥，“等着他把最后一点东西都抠搜没了？还是等着下次出去被变异兔子啃了，连点像样的药都没有？”他猛地弯腰，一把抓起一把消防斧，掂了掂分量。
“老子不伺候了！”他吼了一声，对着身后那几个人一挥手，“愿意跟我走的，拿上东西！咱们自己找地方，自己当家做主！”
混乱瞬间爆发。
站到刘猛那边的人立刻扑向那堆物资，疯狂地往自己随身背包里塞饼干、罐头，争夺那箱医疗品和工具。剩下的人则惊呆了，有人试图阻拦，推搡和叫骂声立刻充斥了整个洞窟。
“放下！那是大家的！”
“滚开！谁抢到是谁的！”
“猛子！你他妈不是人！”
李明眼睛都红了，他扑向刘猛，想夺下他手里的斧子：“刘猛！你混蛋！你把东西放下！”
刘猛侧身躲过，眼神一狠，竟然抡起斧柄，狠狠砸在李明的肩膀上！
“呃啊！”李明惨叫一声，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翻了一个水桶，污水顿时淌了一地。他捂着剧痛的肩膀，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刘猛。
“李头！”
“妈的！刘猛你敢动手！”
几个忠于李明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怒目而视。
刘猛喘着粗气，举着斧子，脸上横肉抽搐：“别逼我！老子只想带兄弟们走！谁拦我，别怪我不讲往日情分！”
他带来的那几个人也纷纷拿起撬棍和工具，护在他身边，与对面的人对峙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点燃空气。
混乱中，不知谁撞倒了摆放通讯设备的简易桌子。那台连着天线、代表着与王智唯一联系的机器，重重摔在地上，外壳碎裂，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发出一阵短路的噼啪声，冒起一缕青烟。
通讯，彻底中断了。
刘猛看了一眼那报废的机器，啐了一口：“正好！省得再听废话！”
他不再恋战，对跟着他的人吼道：“拿够了就走！快！”
七八个人，背着鼓鼓囊囊、塞满了宝贵物资的背包，手里拿着抢夺来的武器和工具，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跟着刘猛，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通往地面的黑暗通道，脚步声迅速远去。
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
李明被人搀扶着，脸色惨白，肩膀传来钻心的痛。他望着空荡荡的通道口，又看看地上摔得粉碎的通讯设备，最后目光扫过被洗劫后稀疏了不少的物资堆，以及周围那些惊魂未定、面露绝望的人们。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肩膀的疼痛更甚，瞬间攫住了他。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裂隙没有扩大，它直接崩碎了，化作一把冰冷而残忍的背叛之刃，不仅卷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更几乎斩断了他们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以及……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洞里，只剩下那“滴答”、“滴答”的水声，无情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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