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堡，成了砺石堡最后的心脏，也是最后的囚笼。残存的军民挤在狭窄的街道和还算完整的石屋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王贲的咆哮已经嘶哑，他像一头困兽，带着最后一批还能挥动刀剑的士兵，堵在内堡唯一的入口——那道被巨石和破烂家具勉强封死的门洞后。
林嫣然被碧桃和陈墨安置在一处半塌的石屋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躺着，视野因为虚弱而阵阵发黑，耳朵里充斥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喊杀声和垂死的哀嚎。
韩霆的大军像潮水般冲击着内堡的防线。每一次撞击，都让那简陋的壁垒剧烈震颤，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顶住！给老子顶住！”王贲的声音如同破锣，他亲自扛着一根粗大的房梁，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障碍物。他身边，每一个士兵，甚至一些拿起武器的伤兵和青壮，都瞪着眼睛，用身体，用最后的意志，对抗着外面无穷无尽的敌人。
林嫣然看着这一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无力感。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看着防线一点点被压缩。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银色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指引意味的悸动。不再是之前那种庞大的能量传递，更像是指南针在指向某个方向。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仿佛隔着重重迷雾的意念碎片，艰难地挤入她近乎停滞的意识：
“地下……甬道……残存……生机……”
地下？甬道？
林嫣然猛地想起，之前周铮曾提过，砺石堡在修建之初，为了应对长期围困，似乎挖掘过一些通往堡外的小型密道，但年代久远，大多已经坍塌或被遗忘，连王贲都不清楚具体位置和状况！
难道……还有一条未被发现的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对守在旁边的陈墨发出气音：“陈……陈师傅……地下……找……密道……”
陈墨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作为匠人，对建筑结构最为敏感。他立刻趴在地上，不顾外面震天的喊杀，耳朵紧贴地面，手指细细敲击着不同区域的石砖，试图分辨出空洞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防线崩溃似乎就在下一秒！
突然，陈墨在一处堆满杂物的墙角停了下来，他用力扒开几个破旧的木箱，手指敲击着下方一块颜色略深的石板。
“这里！”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声音不对！下面是空的！”
碧桃和林嫣然精神一振！
“打开它！”林嫣然急促道。
陈墨立刻找来一根铁钎，插入石板的缝隙，和闻讯赶来的两名伤兵一起，拼命撬动！
“轰隆！”
沉重的石板被撬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霉味和土腥气的冷风从下面吹了上来！
真的有密道！
“快！组织还能动的人，从这里撤！”林嫣然急声道。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点燃了残存军民的意志！不需要太多命令，还能行动的人立刻自发地组织起来，搀扶着伤员，抱着孩子，沉默而有序地开始向洞口转移。
然而，就在这时——
轰！！！
内堡入口处，最后一道屏障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破碎！木屑和碎石纷飞中，无数狰狞的敌军面孔，如同嗜血的狼群，嚎叫着冲了进来！
“城破了！！”
最后的防线，瞬间崩溃！血腥的巷战，在狭窄的街道和房屋间骤然爆发！
“保护林姑娘和百姓先走！”王贲发出最后的怒吼，挥舞着已经卷刃的战刀，带着身边最后几十名死士，如同礁石般迎向了涌来的敌军洪流，用血肉之躯为撤退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小姐！快走！”碧桃和陈墨架起林嫣然，就要往洞口拖。
林嫣然却猛地挣脱了他们，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盯住了敌军后方，那几个在亲兵护卫下、正冷笑着观望战局的的身影——韩霆，以及他身边的公孙少监！
不能就这么走了！就算要撤，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也要为周铮的突袭，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她推开碧桃和陈墨，踉跄着冲向旁边一间半塌的、之前被用作临时火药作坊的屋子！那里，还残留着一些未来得及带走的、制作“铁疙瘩”的材料和半成品！
“小姐！危险！”碧桃尖叫着追上去。
林嫣然充耳不闻，她扑到那堆危险品前，双手因为虚弱而剧烈颤抖，却异常精准地将几种性质最不稳定、最容易引爆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塞进一个空心的铁罐里！她没有时间去制作精巧的机关，只能用最原始、最危险的方式——手动引爆！
她抱起那个沉甸甸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铁罐，转身，看向已经突破王贲防线、正朝着密道入口蜂拥而来的敌军，也看向了远处志得意满的韩霆和公孙少监！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平静而决绝的笑容。
然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那个滚烫的、维系着她与景弈最后联系的银色碎片，狠狠按在了铁罐的引信处！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她要赌一把！赌这碎片中残存的秩序之力，能成为引爆这混乱能量的最后一丝火星！
“拦住她！”远处的公孙少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尖声叫道！几名敌军士兵挺起长矛，朝着林嫣然冲来！
碧桃和陈墨想也不想，奋不顾身地扑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刺来的长矛！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碧桃！陈师傅！”林嫣然目眦欲裂！
也就在这一刻——
嗡！！！
银色碎片爆发出最后一抹璀璨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湛蓝强光！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秩序能量，如同针尖，精准地刺入了铁罐内部那极度不稳定的能量平衡点！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都要耀眼的火光，以林嫣然为中心，猛地炸开！狂暴的火焰和气浪瞬间吞噬了她，吞噬了冲上来的敌军，也如同怒龙般，朝着远处的韩霆和公孙少监席卷而去！
“保护将军！”
混乱中，只听到韩霆亲兵的惊呼和公孙少监气急败坏的咒骂！
爆炸的巨响和刺目的光芒，成为了砺石堡陷落前，最悲壮、也最绚烂的绝响。
没有人看到，在爆炸的火光吞没林嫣然的最后一瞬，她怀中那枚银色碎片化作了一道细微的蓝光，如同护主的精灵，融入了她的心口。而她残破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冰冷而温柔的力量包裹着，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却又像是在黑暗的尽头，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指引之光。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
内堡入口附近，留下一片狼藉和焦黑的尸体。
密道的洞口，在混乱和烟尘的掩护下，依旧敞开着，如同大地沉默的伤口。远处，韩霆在亲兵护卫下狼狈后退，公孙少监的道袍被燎去一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砺石堡，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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