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将顺治稚嫩却紧绷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范文程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历经三朝、阅尽沧桑的眼眸,此刻褪去了往日的浑浊,锐利如鹰隼,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攫住小皇帝的眼睛
身体微微前倾,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感顿时弥漫开来,仿佛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无论二人孰是孰非,然有一点,”
范文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乃当务之急!”
他略一停顿,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核心:
“这海关,必须牢牢掌握在陛下之手!寸土、寸权,皆不可假手于人!”
顺治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龙椅里坐得更直了。
范文程的手指无声地在案几上划过,仿佛勾勒着帝国的疆域图:
“江南之地,风云诡谲,百业辐辏,尤以扬州、海州、华亭三处为要冲!当此之际,陛下需派一心腹重臣,非‘自家人’不可!亲赴彼处,督开海港,总理关务。”
他眼中精光一闪,“既为开港督关之主官,必领一地实权
臣以为,此官需兼领地方巡抚之职,方能号令通行,政令无阻
至于关税……若能岁入四十万两白银
”范文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急迫,“当即刻亲自押解,星夜兼程,直送京师!此乃解我大清燃眉之急、续命之血!”
“四十万两!”
顺治几乎是在范文程话音落下的瞬间脱口而出,小小的脸上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国库
他按捺不住激动,从龙椅上微微探身,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流畅:
“太师真乃洞若观火!扬州、海州、华亭,确是江南命脉!朕思之,为便于施政,当分而治之!江南省幅员辽阔,可析其苏州府、松江府、镇江府、常州府为一新省。此地扼守江淮,水网纵横,更寓意我大清如江海奔流,复兴在望!”
他稍作思索,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可名为‘江苏省’!如今杭州尚在贼手,省治所便设于扬州,居中调度,控扼全局!”
顺治这番条理分明、颇具气魄的构想,显然大大出乎范文程的意料
他脸上的平静如冰面般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欣喜和赞赏
他身体前倾,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扶手,由衷赞道:
“陛下天资英睿,举一反三,深谋远虑!此划江分省之策,实乃固本培元之良方!此真大清之幸、万民之幸也!”
这毫不掩饰的夸赞让顺治的“尾巴”顿时翘到了天上
小脸上满是得意,嘴上却还故作谦逊地摆摆手:
“哪里哪里!皆是太师点醒之功!太师真乃无双国士!”
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决:“这开港督关、经略江苏的重任,朕以为非国史院学士额色黑莫属!此人老成持重,忠心可鉴。即拜其为江苏巡抚,兼领漕运总督之职,再特加‘南洋大臣’衔,专责海贸、海关事宜!太师第一策,便如此定下!不知这第二策,又当如何?”
顺治的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求知欲和期待。
范文程闻言,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敛去,代之以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仿佛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
他看着眼前少年天子那双渴求答案的眼睛,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
“陛下,其二,便是要动一动这议政王会议与内三院的根基了。”
“哦?”
顺治宝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他身体前倾,小眉头微蹙
虽然他内心对那个掣肘皇权的议政王会议也多有不满,但直接提出改革,还是让他心头一跳。
范文程目光深邃,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开始剖析:
“议政王会议,肇始于先帝崇德元年。其制,参会者多为贝勒、亲王、郡王,辅以满八旗固山额真及大臣。后虽将八旗固山额真及六部满、蒙尚书亦列为议政大臣,然其核心,仍在宗室贵胄之手。”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现实感:
“然观今之朝堂,亲王、郡王中尚能效力于朝者,唯承泽郡王硕塞一人而已!其余或凋零,或远镇,或……不足论。陛下试想,以此等残缺之制,如何能高效议决国事?又如何能体现陛下乾纲独断?”
“正是如此!议政会议徒有其表,每每议而不决,令朕烦忧。不知太师有何高见?”
顺治点头附和,眼中闪烁着认同的光芒。
范文程身体坐得更直,目光炯炯,掷地有声:
“臣以为,当改‘议政王会议’为‘议政大臣会议’!其参会者,除原有之宗室贝勒、亲王、郡王(若其本身未加议政大臣衔,则需加衔方可参会),以及本有资格的满蒙尚书、固山额真外,”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汉八旗固山额真、汉尚书,若陛下特旨加‘议政大臣’衔者,亦可登堂入议!”
顺治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无疑是在提升汉臣的地位,触及了满洲贵族的根本利益。
范文程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紧接着补充道:
“此乃其一。其二,日后无论满汉臣工,除宗室子弟按例可入外,其余人等,非经陛下特旨加‘议政大臣’衔,皆无权参会!此‘加衔’之权,独在陛下一人!”
他稍作停顿,继续阐述运作方式:
“议政大臣会议,当定于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之日召开。亦可由陛下视国事缓急,特旨随时召集!会议召开之时,由陛下亲自主持,然陛下日理万机,需得力臂助……”范文程眼中精光一闪,“可命八大大学士(中和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注:清初大学士名号尚未完全定型,此依常见说法)从旁协助陛下,记录、整理、引导议题。此其一。”
“至于其二,”范文程的声音带着一种破旧立新的决绝,“当废除内三院(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内弘文院)旧制!议政会议闭幕期间,日常政务之处理,即由这八大大学士组成内阁,秉承陛下旨意,协理裁决!大学士,即为陛下之喉舌,国政之枢纽!”
顺治宝宝仔细咀嚼着范文程的每一个字
内心的那一丝不悦(主要是对汉臣地位提升的本能反应)迅速被更大的兴奋所取代!
这改革妙啊!
名义上是“议政会议”,实则大大削弱了宗室王爷们的特权,将他们与大臣(包括新晋的汉大臣)置于相对平等的“议政大臣”位置上
更关键的是,通过“加衔”制度,参会资格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设立由八大大学士组成的内阁协助处理日常政务,不仅提高了效率,更是将中枢权力从议政王公和旧内三院体系中剥离出来
集中到了自己信任的大学士(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皇权)手中
硕塞那小年轻,根本不足为虑
至于由此引发的官场洗牌?
顺治心中冷笑,正好借此东风,把那些碍眼的、阳奉阴违的家伙统统扫出朝堂!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点头,语气沉稳了许多:
“太师思虑周详,此策甚合朕意。”
随即,他眼中闪烁着更锐利的光芒,追问道:
“那第三策,又当如何?”
范文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狠辣,仿佛有寒冰凝结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臂微微绷紧,似乎压抑着巨大的力量,连带着袖袍都隐隐抖动起来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杀伐之气:
“其三,便是雷霆手段,犁庭扫穴!陛下当速调集关外劲旅,盛京、吉林、黑龙江驻防八旗精锐尽出!汇合京畿及直隶兵马,集结二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合围山陕,务求一战荡平流寇余孽,永绝后患!”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顺治:“此策刻不容缓!明日早朝,便当议定挂帅大将,点兵出征!”
“啪——!”
一声脆响,顺治小小的手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案上文房四宝为之一震!只见他慨然起身,稚嫩的脸上已无半分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属于帝王的决绝与狂放。眉毛高高挑起,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雷霆手段,犁庭扫穴’!先生真乃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朕意已决,便依先生之三策!明日朝堂,朕要亲点大将,挥师西进!”
范文程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所有的锋芒,只余下恭敬:“陛下谬赞,老臣惶恐。此乃陛下圣心独断,老臣不过拾遗补阙尔。”
殿内烛火跳跃,将君臣二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场关乎大清国运的变革与征伐,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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