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溪镇的晨雾是裹着冷意的棉絮 —— 林薇和沈知远抵达时，淡白色的梨雾从镇外的梨林漫过来，沾在睫毛上凝成细霜，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凉湿，连马车上的铜环都裹着层薄雾；正午雾稍散，却没半点暖意，反而让之前沾在身上的湿气凝成冷意，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冰；到了黄昏，雾又浓了，混着梨叶的腥气，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林薇把桃坞镇送的桃木杖握在手里，杖身还带着淡淡的桃香；沈知远背着的诊疗包上沾了些梨雾的水珠，里面阿禾批注的手记页脚微微发卷，“辨症先辨境，用药先用地” 的字迹在雾里格外清晰。
“两位大夫！快救救俺家阿梨！他咳血了！” 个穿灰布短打的妇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裤脚沾着梨林的黑泥，怀里抱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妇人是梨溪镇的梨农阿梨娘，怀里的阿梨刚五岁，昨天跟着她在梨林摘梨，雾里待了大半天，夜里就开始咳，今早咳着咳着就带了血，关节肿得像刚摘的青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还吐了好几次清水。
林薇和沈知远跟着阿梨娘往镇东跑，脚下的路又滑又黏，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半寸深的泥里。阿梨家的木屋矮得压着雾，屋里的土炕上堆着干梨叶，阿梨躺在上面，眼睛半睁着，嘴唇泛着青紫，每咳一声都要攥紧小拳头，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沾在干梨叶上格外刺眼；他的右腿肿得发亮，按下去能感觉到明显的陷坑，半天弹不回来，肚子也胀得硬邦邦的，阿梨娘一提起他的腿，孩子就疼得哭：“娘…… 腿胀…… 肺疼……”
沈知远赶紧打开诊疗包，先拿出便携式肺功能仪 —— 这是阿禾修过的旧仪器，可刚按开机键，屏幕就被梨雾的湿气浸得发暗，血氧数值在 82 和 88 之间乱跳，根本定不住；林薇拿出皮肤关节检测仪，探头刚碰到阿梨肿起的腿，就显示 “信号干扰”，连积液深度都测不了。“梨雾里的果胶比桃露还重，粘在仪器上就不准了，” 林薇擦了擦探头，转头看向沈知远，“按先生教的来，你查肺和胃肠，我看关节和皮肤。”
沈知远俯身跪在炕边，耳朵贴着阿梨的胸口，手指轻轻按着孩子的脉搏。没一会儿，他皱起眉：“肺里全是湿啰音，像梨雾滴在空桶里，是中度肺炎；脉搏细快，每分钟 125 次，血压也低，应该是湿邪耗了气血，还有点脱水；按他的肚子，脐周硬，肠鸣音每分钟才一次，胃肠蠕动慢得厉害，积滞住了。” 林薇则蹲在阿梨腿边，用拇指轻轻按压他肿起的膝盖，按压时阿梨疼得抽气，松开后陷坑还在：“浮髌试验阳性，关节里有积液，至少中度；皮肤弹性差，捏起来像泡软的梨皮，松开五秒才回弹，中度脱水没跑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 这是 “梨雾寒湿痹”，湿邪裹着寒气，钻进肺、关节和胃肠，还带着梨叶的微腥气，比桃坞的燥邪更缠人。沈知远刚要开口说治疗方案，屋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个穿深褐布袍的老人拄着梨木杖走进来，杖头雕着梨神像，是镇里的祭官梨伯。梨伯的袍角沾着梨雾的泥，手里捧着个装着梨雾的陶碗：“阿梨是惊了梨神！得用‘梨雾熏祭’，把孩子放在老梨树下，用梨枝熏半刻钟，雾能带走湿邪，烟能散寒气，去年阿叶家的娃就是这么好的！”
“梨伯！熏祭会加重阿梨的肺炎！” 林薇急忙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刚擦过阿梨痰的纱布，“他现在肺里全是湿痰，梨枝的烟一熏，会把气道堵得更死，像把漏风的梨筐再塞满梨叶；他的关节有积液，熏出来的热气会让积液更难散，腿只会更肿！” 屋外的村民越聚越多，几个老梨农嚷嚷着 “老规矩不能改”，还有人说 “去年阿叶家的娃没熏，现在还咳”，阿梨娘急得眼泪直掉，抓着沈知远的手：“大夫，你们想想办法，俺不能让阿梨遭罪啊！”
“俺信他们！” 人群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是从梅岭跟着儿子阿雪来梨溪镇走亲戚的阿雪爹，他挤到前面，指着林薇和沈知远，“去年梅岭的四邪痹，俺家阿雪咳得比阿梨还重，就是他们和阿禾先生一起治好的！阿禾先生说过，治病得看根，不是看规矩！” 梨伯的脸色沉了沉，盯着阿梨咳得发颤的胸口，沉默了半晌：“给你们一个半时辰，要是阿梨不咳血、腿肿消点，就不熏；要是不行，就得听俺的。”
林薇和沈知远立刻分工。沈知远让阿梨娘去采新鲜梨叶（要向阳的，没沾过晨雾的）、挖梨树皮（老梨树的，根须粗的），再拿点家里的梨蜜；林薇则从诊疗包里翻出口服补液盐（阿禾特意让她带的，补电解质用）、无菌纱布，还有之前剩下的沙棘膏和山药粉。“梨树皮煮水能祛湿，梨叶能清肺，梨蜜润喉，” 沈知远边洗梨树皮边说，“我煮‘梨皮梨叶汤’，加两勺山药粉，既能通胃肠，又能补气血，不然阿梨脱水会更重。” 林薇则把补液盐按比例冲好，用小勺慢慢喂阿梨：“这是补力气的，你吐了好几次，身子里的‘劲’跑了，喝这个能补回来。”
阿梨喝了小半碗梨皮梨叶汤，没一会儿就不吐了，沈知远趁机让阿梨侧躺，头低脚高，用空心掌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从下往上，每拍三下停一下：“这是体位引流，帮你把肺里的血痰拍出来，像倒梨筐里的积水。” 没一会儿，阿梨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呼吸明显顺畅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喘得厉害。林薇则把干梨叶煮成温汤，用纱布蘸着敷在阿梨肿起的腿上，敷完后涂了层沙棘膏：“沙棘膏能帮着散积液，温梨叶汤能祛寒，比熏烟温和多了。”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屋外的雾突然浓了，阿梨突然又开始咳，这次咳得更急，痰里的血丝也多了。林薇赶紧解开阿梨的衣襟，发现他的胸口有点发绀，沈知远立刻俯身听他的肺：“湿啰音更重了，雾里的寒气钻进去了！” 两人赶紧把屋里的干梨叶堆在炕边，点了个小火堆 —— 不是为了熏，是为了驱雾，火不大，只够让屋里的雾散点，又不会烤着阿梨。沈知远还在梨皮梨叶汤里加了点之前从枫溪镇带的枫糖，“枫糖能暖身子，比梨蜜更能抵寒”；林薇则把阿梨的腿垫高，用绷带轻轻缠了缠，“稍微加压能帮着散积液，但不能太紧，免得勒着血管”。
梨伯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阿梨的脸色慢慢从苍白变成淡红，咳血越来越少，腿肿也消了些，原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日头偏西时，阿梨居然能坐起来了，还能伸手够到炕边的梨蜜罐，小声说：“娘，想喝蜜水。” 梨伯走进屋，看着沈知远手里熬药的陶罐，又看了看林薇记录病情的纸，突然说：“俺们之前的法子，是瞎撞运气，你们这才是真治病。”
当晚，梨伯召集了全镇的人，站在镇口的老梨树下，大声说：“以后梨雾祭，不搞熏祭了！改成‘梨药祭’，雾天煮梨皮汤，晴天晒梨叶，让林大夫和沈大夫教咱们辨病用药！” 林薇站在老梨树下，手里拿着阿禾的手记，教村民们辨 “梨雾寒湿痹”：“看痰 —— 带血是肺伤重，带沫是湿邪多；看腿 —— 肿得硬、按不弹是积液；看肚子 —— 胀得硬、不排气是积滞；看皮肤 —— 捏不弹是脱水，按这四样调药。” 沈知远则教大家熬梨皮梨叶汤：“梨树皮三寸，梨叶一把，加水煮一个时辰，加勺梨蜜，咳的时候喝，肿的时候敷。”
阿梨娘把家里晒好的梨叶装了一大袋，塞进沈知远的诊疗包：“这梨叶能存大半年，你们带着，路上用。” 梨伯则把自己的梨木杖送给了沈知远：“这杖能探梨林的泥坑，你们去下一个镇子，用得上。” 林薇翻开阿禾的手记，在 “梨雾寒湿痹” 那页写下：“梨溪镇用梨皮梨叶汤 + 体位引流 + 补液盐，忌梨雾熏祭”，旁边贴了片干梨叶，还画了个小火堆，标注 “驱雾用，勿近人”。
就在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连夜离开梨溪镇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 是阿禾。他勒住马，手里拿着封信，递给林薇：“枣林镇派人来报，那里的枣熟了，却闹起了‘枣燥邪’，好多人嘴唇裂得流血，还拉不出屎，你们去看看。” 林薇接过信，和沈知远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干劲。沈知远把梨木杖扛在肩上，林薇握紧桃木杖，三人的马车朝着枣林镇的方向驶去。夜色里，能看到远处枣林镇的轮廓，隐约能闻到枣的甜香，只是那甜香里，似乎还藏着股燥意，等着他们去解开新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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