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碎片上的流逝,仿佛被这片死寂的虚空稀释了,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充满了无力与焦灼。凌霜那断断续续、饱含痛苦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
“熔炉……在……呼唤……污染……必须……阻止……”
呼唤?是谁在呼唤?是熔炉本身,还是熔炉中的某个存在?污染又是什么?是物理意义上的毒素,能量层面的侵蚀,还是某种更抽象、更根本性的存在?阻止?他们这支残兵败将,拿什么去阻止一个能令白翊那样的存在都趋之若鹜、能让凌霜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才窥见一角的未知之地?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越收越紧。
苏婉将自己埋在尚能工作的便携终端前,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超越认知的比喻,而是专注于数据本身。物质分析仪传回的最后一批数据正在被解析,那异常的同位素丰度曲线,那违背热力学定律的能量衰减模式,像是一篇用未知语言写就的天书,每一个字符都在嘲笑着她过往所学的科学范式。
“无法解释……完全无法用现有的任何物理模型来解释……”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除非……除非我们默认一个前提——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其底层运行逻辑,与我们熟知的物理学,根本就是两回事。”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仿佛脚下坚实的科学大地瞬间化为了流沙。
K-七将一份综合报告投射到众人面前的空中,冰冷的电子音陈述着残酷的现实:“生存资源评估:临界状态。战斗能力评估:严重不足。空间跳跃可行性:基于碎片残余能量及自身储备,理论可行。落点成功率预估:低于百分之三十七点四。失败后果:空间坐标丢失,个体解构,或坠入未知维度。”
百分之三十七点四。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工蜂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碎石,碎石无声地滑向碎片边缘,坠入下方的黑暗,连一丝回响都没有。“妈的,百分之三十七……这跟直接跳进绞肉机有什么区别?”她看向昏迷的凌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为了一个疯子的呓语,我们要赌上所有人的命?”
“那不是呓语。”影刃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一直在擦拭他那把毫发无损的短刀,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那是她用命换来的情报。在零号深渊,她指出了生路。在这里,她指出了方向。我相信她的‘眼睛’。”他的逻辑简单而纯粹,对于行走于阴影中的刺客而言,可靠的直觉和精准的指引,比任何复杂的分析都更重要。
小雅轻轻抚摸着凌霜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她能感觉到凌霜意识海深处的风暴虽然平息了一些,但那核心的银光依旧被沉重的、充满不祥意味的“信息残渣”包裹着。那些残渣散发着与这片虚空,与那个“熔炉”同源的,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她……她在昏迷中,精神力的波动依旧指向那个方向……非常……坚定。”小雅抬起头,眼中带着泪光,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她在告诉我们,必须去。”
就在这时,林烬从长时间的静默中抬起头。他没有参与讨论,而是一直在尝试与这片虚空,与脚下这块“代谢残渣”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他的【归墟·终焉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不再仅仅感受能量的“流向”,而是试图去解读那“衰败”本身所蕴含的信息。
他看到的,不再是模糊的趋向,而是一幅更加令人心悸的画面——
无数细微的、代表着“秩序结构”的光点,和代表着“混沌活性”的暗流,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被迫剥离、抽取,汇成一条条无声咆哮的、昏黄色的能量长河,义无反顾地涌向那个最终的“归宿”。在那里,所有的结构都被打散,所有的活性都被磨灭,只剩下最原始的、冰冷的“物质”和“能量”,等待着被重新分配,或者……被永久地“沉积”下来。
那不是毁灭,更像是……消化。一种冷酷的、毫无感情的、将一切复杂归于简单的宇宙尺度的消化过程。
而凌霜所说的“污染”,林烬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痕迹。在那昏黄色的能量长河中,他感知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杂质”。这些“杂质”并非外来之物,它们似乎源于这个消化系统本身的“功能紊乱”。它们让本应平稳的“消化”过程变得粗暴、充满了破坏性,甚至……开始逆向“侵蚀”那些尚未被纳入消化流程的、还“活着”的区域。
他想起了白翊,想起了“净化教廷”。他们所追求的绝对秩序,是否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消化”?将生命的多样性、情感的复杂性,这些不可控的“混沌”,也视作需要被“消化”掉的杂质?
一股冰冷的明悟流过林烬的心头。
他站起身,走向众人。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们不是在赌命。”林烬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勘破迷雾后的决然,“我们是在选择终结的方式。”
他抬起手,暗银色的能量在他掌心流淌,没有攻击性,却自然散发着令周围稀薄能量都为之沉寂的气息。
“我感知到的,‘衰竭熔炉’不是一个地点,它是一个……过程。一个将万物归于沉寂的‘终极沉降’过程。”他选择了相对容易理解的词语,避免使用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比喻,“而这个过程,现在出了问题。它不再平稳,它变得……具有‘侵蚀性’。”
他的目光扫过队友们,最终落在凌霜脸上。
“凌霜说的‘污染’,指的就是这种失去控制的‘侵蚀’。它就像……一个失控的熔炉,不仅焚烧着投入其中的燃料,其散发的余烬和高温,也开始点燃周围的一切。”他顿了顿,让这个比喻在众人心中沉淀,“白翊他们,或许是想掌控这个熔炉,利用它的力量,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净化’一切。而我们……”
林烬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看清了道路,再无迷茫的坚定。
“……我们要去的,不是熔炉内部。我们要去的是熔炉的‘边界’,是它正在‘侵蚀’其他区域的前沿。我们要去‘阻止’的,是这种失控的侵蚀本身。”
这个解释,让原本抽象而恐怖的“熔炉”和“污染”,变得稍微具体了一些。它不是要去直面一个无法战胜的终极存在,而是要去对抗一种正在蔓延的“灾难”。这个目标,虽然依旧无比艰难,却至少有了一个可以着力的方向。
“为什么是我们?”工蜂忍不住问道,这是盘旋在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问题,“我们连自己的世界都救不了!”
“因为我们是‘变量’。”林烬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简洁,“白翊代表的是极致的‘秩序’,试图将一切纳入可控范围。熔炉的侵蚀代表的是失控的‘终结’,要将一切拉入死寂。而我们……”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影刃的坚韧,工蜂的不屈,K-七的理性,小雅的连接,苏婉的求知,还有他自己这平衡秩序与混沌的【终焉之力】,“……我们走在一条不同的路上。一条或许能在这两者之间,找到第三条路的路上。”
他伸出手掌,那幅由暗银色能量勾勒的、来自凌霜意识海的精确坐标图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稳定、清晰。
“是留在这里,随着这块碎片一起,最终被虚空同化,或者被白翊找到,成为他数据库里的一行记录。”林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还是抓住这百分之三十七的机会,去那个一切的漩涡边缘,为我们自己,也为那些可能还在挣扎的‘光点’,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没有答案,因为答案早已写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影刃默默站到了林烬身后,用行动表明了他的选择。
工蜂啐了一口,捡起地上那支报废的“脉冲撕裂者”,用力擦了擦,“妈的,就算只有烧火棍,也得去敲他娘的一棍子!”
K-七的电子眼锁定了坐标图,“开始进行跳跃参数最终校准。建议将所有非必要能量集中于稳定结构与精神防护。”
小雅紧紧握住凌霜的手,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如同一张温暖而坚韧的网,将所有人的意识连接在一起,共同抵御着来自坐标方向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窒息的衰败压迫感。
苏婉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将记录仪调整到最高灵敏度。“我会记录下一切。无论结果如何,总要有人……记住发生了什么。”
林烬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闭上双眼,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的归墟核心。暗银色的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出,不再是破坏,而是构筑——构筑一个脆弱的、却凝聚了所有人力量与信念的“庇护所”,一个用于穿越那片混乱虚空的“临时方舟”。
碎片内部的残余能量被彻底引动,与K-七引导出的队伍能源汇合,注入林烬构筑的“方舟”之中。一个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崩溃的传送光晕,将众人彻底笼罩。
在光芒彻底吞噬一切感知的前一瞬,林烬最后看了一眼那无尽的、冰冷的虚空。
他们的航向,不再是为了生存的逃亡,而是为了寻找答案、为了阻止灾难、为了在注定终结的洪流中,劈开一丝可能性的……抗争。
唯一的航向,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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