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陈御风决定动身前往天空之城。歌兰蒂斯执意相随,陈御风未加阻拦,于他而言,多一个向导或少一人同行,并无分别。
两人并未乘坐常见的摩伽陀,陈御风只是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力量便裹住歌兰蒂斯。下一刻,周遭景物飞速流转,云层在脚下掠过,仅仅几步迈出,那巍峨耸立、锈迹斑斑的巨大钢铁之城,已然近在眼前。歌兰蒂斯只觉得一阵轻微的晕眩,待站稳时,已身处天空之城外围那布满铆钉与魔法纹路的巨大平台之上,狂风卷动着她的裙摆与发丝,心中对陈御风的手段更是惊叹不已。
城中并非寂静。远处传来兵刃交击的铿锵之声、魔法的爆炸轰鸣以及冒险者们奋战的呼喝。龙人巡逻队嘶哑的咆哮与光之骑士铠甲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廊道间回荡。然而,所有这些声音与能量波动,在靠近陈御风与歌兰蒂斯周身数丈时,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们行走在激烈的战场中,却如同置身事外的观剧者,闲庭信步。
陈御风的目标明确,他的神识早已锁定了那座位于城市最高处的光之城主殿,以及殿外回廊中,那个被纯粹光芒禁锢的纯净意识。
他们径直穿过激战正酣的区域,无视了那些试图攻击却被无形之力弹开甚至湮灭的龙人与骑士,来到了那座辉煌却冰冷的主殿之外。巨大的光之牢笼悬浮在回廊中央,其中,绿衣白裙的精灵少女紧闭双眼,秀美的脸庞因痛苦而微微扭曲,身体在光芒中微微蜷缩,仿佛正在承受无尽的折磨。她正是赛丽亚,或者说,是她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意识。
歌兰蒂斯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同情与不忍。“陈先生,那就是赛丽亚……”
陈御风没有说话,他平静地走向那光之牢笼。牢笼似乎感应到外来者的靠近,光芒大盛,散发出排斥与警告的意味。光之城主赛格哈特的怒吼声从主殿深处传来,一道凝聚着极致光与热、足以洞穿金石的能量长枪,撕裂空气,带着毁灭的气息朝着陈御风的后心疾射而来!
“小心!”歌兰蒂斯惊呼,下意识地举起十字架。
陈御风甚至没有回头。那足以重创甚至杀死强大冒险家的光枪,在进入他身周一定范围后,速度骤减,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悄无声息地消散殆尽。
他的手指,已然轻轻点在了那光芒壁垒之上。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对抗,没有法则碰撞的轰鸣。那由光之城主力量本源构筑的、坚不可摧的牢笼,在陈御风指尖触碰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从接触点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化、消弭。构成牢笼的光之法则被更本源的混沌道则直接覆盖、瓦解。
失去了光芒的支撑,赛丽亚的身体软软倒下,被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托住,缓缓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艰难地睁开双眼,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里还残留着痛苦与迷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静而陌生的东方男子面孔,以及那双仿佛能容纳星海的深邃眼眸。
“你……是谁?”她的声音虚弱而空灵,带着精灵特有的柔美,却难掩那份深入灵魂的疲惫。
“过客。”陈御风的回答依旧简洁。他的目光穿透了赛丽亚外在的形态,直接看到了她灵魂本源上那些纠缠不清、远比天空之城禁锢更古老、更恶毒的诅咒与命运枷锁。这份沉重与她纯净灵魂本质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他确认了之前的判断——这是一个值得观察的“样本”。
就在这时,光之城主赛格哈特携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气息,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从主殿中悍然冲出!“亵渎巴卡尔大人威严的入侵者!以光之名义,赐予你永恒的寂灭!”他手中的光剑凝聚了几乎整个天空之城的光之力,誓要将这胆大包天者彻底蒸发。
恐怖的威压让一旁的歌兰蒂斯呼吸都为之一窒。
陈御风终于微微侧首,瞥了那团炽烈的人形光芒一眼。那眼神,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看的不是一位强大的光之城主,而是一只聒噪的飞虫。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对着赛格哈特冲来的方向,袖袍随意地拂了拂。
如同微风拂过烛火。
气势滔天、光芒万丈的光之城主赛格哈特,他那凝聚到极致的光之躯体,他手中那柄毁灭性的光剑,就在陈御风这轻描淡写的一拂之下,骤然停滞,继而从边缘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爆炸,没有残留的能量冲击,甚至连他最后的怒吼都戛然而止。
一位让无数冒险家团队铩羽而归、苦战不休的强大存在,就此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存在于这片时空。
整个光之城主殿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远处正在与龙人守卫缠斗的冒险家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忘记了眼前的敌人。
赛丽亚也彻底清醒过来,翡翠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御风,又看了看赛格哈特消失的地方。困扰了她不知多少岁月、强大无比的光之城主,就这么……被随手抹去了?
陈御风的目光重新回到赛丽亚身上,对于解决赛格哈特,他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欠奉。“你的根源,被不洁之力侵蚀甚深。”他陈述着事实,并指如剑,隔空点向赛丽亚的眉心。
并非治疗,而是更高层面的覆盖与守护。
一道细微却蕴含着无穷玄奥的混沌道光,如同拥有灵性的游鱼,瞬间没入赛丽亚的灵魂本源。那些缠绕她、侵蚀她的古老诅咒与枷锁,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与挣扎,但在混沌道则那包容一切、瓦解一切的伟力面前,迅速被压制、隔绝、乃至部分本质被悄然转化。它们并未被完全根除——那需要更细致地处理其源头——但其对赛丽亚意识的影响已被降至最低,再也无法轻易扭曲她的意志、吞噬她的存在。
赛丽亚只觉得灵魂深处一轻,仿佛卸下了背负万古的沉重枷锁,一直笼罩在灵识中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安宁与舒适感流遍全身,甚至连过往许多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都变得清晰了一些。
“这……这是……”她感受着自身的变化,声音带着哽咽,翡翠般的眼眸中氤氲起水汽,看向陈御风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找到依靠般的脆弱。“谢谢您……伟大的存在……我……”
陈御风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此印可护你灵识不昧,诅咒不侵。至于你身上更深的因果……”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遥远的艾尔文防线,看到了那棵巨大的精灵树,也看到了更晦暗的源头,“待时机到了,自会了结。”
他不再多言,转身,看向一旁仍处于震撼中的歌兰蒂斯。“走吧。”
歌兰蒂斯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赛丽亚。
赛丽亚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神采,她对着陈御风深深鞠躬,长发垂落:“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知……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
陈御风脚步未停,只有平淡的声音随风传来:“陈御风。”
身影闪烁间,他已带着歌兰蒂斯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赛丽亚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下意识地抚摸着眉心那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润与绝对安宁感的无形印记,心中百感交集。感激、好奇、一种脱离苦海的重生之喜,以及……一丝淡淡的、因为对方离去而产生的失落。她甚至没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陈御风……”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将这个名讳与那道青衫身影,连同那份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一起深深镌刻在了灵魂深处。
而此刻,随着光之城主赛格哈特的湮灭,以及禁锢赛丽亚意识的核心牢笼被破除,整座天空之城的魔法禁制与龙人军团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核心指令,变得混乱而迟钝。仍在城中的冒险家们压力大减,攻克这座悲鸣之城的希望,陡然增大了无数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御风,却已带着歌兰蒂斯,离开了天空之城,回到了赫顿玛尔那处僻静的庭院。对他而言,这不过是随手解决了一处“聒噪”之源,并在一个有趣的“样本”上留下了观察的标记。然而,他这随意的举动,却如同在阿拉德命运的琴弦上,用力拨动了一下,其引发的连锁反应,正悄然向着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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