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轩暗中调查西域之事,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沈清弦心头。她知道,这既是危机,也是她期盼的契机。坐以待毙绝非她的风格,她必须主动出击,将这股探查的力量,引向柳依依。
直接抛出证据是下策,她需要更精妙的引导,如同投石入水,让涟漪自然扩散至目标。
机会藏在细节里。她开始更频繁地让周妈妈去大厨房、浆洗处等仆役聚集的地方走动,美其名曰打听些府中动向,以免再如寿宴般懵懂无知,冲撞了贵人。周妈妈不疑有他,乐得办这轻松的差事,每日都能带回不少闲言碎语。
这日,周妈妈回来,照例絮叨着听来的消息:“……要说这柳小姐,也真是的,自那日后就再没来过,连李姨娘派人去问候,都只让丫鬟挡了回来,说是身子不适。啧啧,这脸皮也忒薄了些……”
沈清弦手中针线不停,状似无意地接话道:“柳小姐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心中不快也是常理。只是……”她顿了顿,微微蹙眉,仿佛想起什么,“我恍惚记得,从前听父亲提起,柳家似乎与西域的商队也有些往来?好像还颇为密切。父亲当时还赞柳伯父……哦,瞧我,又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她适时地住口,脸上露出一丝“失言”的懊恼与伤感。
周妈妈却听得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压低声音道:“姑娘这么一说,老奴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老奴好像听大厨房采买的婆子嚼舌根,说柳家前阵子确实接待过一队西域来的胡商,排场还不小呢!只是不知做的什么买卖……”
沈清弦心中冷笑,柳家与西域有往来是事实,前世她便知晓,柳依依的父亲曾借助西域商路牟取暴利。如今经由她“无意”提起,再通过周妈妈这张嘴,自然会传到那些正奉命打探“西域”消息的耳朵里。
这只是第一步,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
第二步,她需要让陆明轩“亲自”发现一些东西。这不能是明显的栽赃,必须是不经意间,合乎逻辑的线索。
她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正在绣制的一件小衣——那是她借口为陆张氏祈福,准备供奉到佛前的心意,一件绣着寻常莲花的素色抹额。但在莲叶的背面,她用了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同色的丝线,绣了几个弯弯曲曲、与那黑色碎片上符号有三分相似的纹样。这不像是文字,更像是某种装饰性的边角,混杂在繁复的叶脉之中,若非极其仔细地盯着看,绝难发现异样。
她并非要坐实什么,而是要在陆明轩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当他因调查西域符号而变得敏感时,这件最终会经由周妈妈之手,“诚惶诚恐”供奉到陆张氏佛前的小衣,或许能在他某次向母亲请安时,落入他的眼中。
就在她精心布局之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来人是李姨娘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名叫小菊,手里捧着一匹颜色鲜亮的杭绸。
“沈姑娘安。”小菊规规矩矩地行礼,将杭绸奉上,“我们姨娘说,前些日子寿宴,让姑娘受惊了。这匹料子虽不贵重,却是姨娘的一片心意,给姑娘压压惊,做身新衣裳穿。”
沈清弦心中警铃微作。李姨娘会这么好心来给她压惊?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惶恐,连忙摆手:“这……这如何使得?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受姨娘如此厚赏。”
小菊笑道:“姑娘不必推辞,姨娘说了,同在府中,便是缘分。只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姨娘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果然来了。沈清弦垂眸:“姐姐请说,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姨娘就是好奇,那日姑娘在正院,是如何……如何认出那柳小姐话里的纰漏的?姨娘回来后越想越觉得姑娘机敏,心中佩服得很呢。”
沈清弦心中冷笑,李姨娘这是自己吃了闷亏,又摸不清柳依依的底细,想从她这里探听口风,或者……是想看看她这个“典妾”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否为她所用?
她脸上适时地泛起红晕,带着几分被夸赞后的羞涩与不安:“姐姐谬赞了,奴婢当时只是吓坏了,又觉得柳小姐言之凿凿,仿佛亲眼见过那毒物一般,心中奇怪,才……才脱口而出。实在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当不得真。”
她将一切归结于“情急”、“口不择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小菊仔细打量着沈清弦,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确实是一副怯懦模样,便也信了七八分,又闲话两句,便告辞离去。
沈清弦看着那匹颜色刺目的杭绸,眼神冰冷。李姨娘这步棋,倒是她未曾料到的。不过,敌人的敌人,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也未尝不能利用。
她让周妈妈将料子收起来,不必动用。
又过了两日,周妈妈从外面回来,神色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
“姑娘,果然有人在打听西域的事儿!”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老奴瞧见爷身边的长随陆青,在跟门房上的人说话,问的就是近期有哪些府上与西域胡商有来往!还特意问了柳家!”
沈清弦捻着丝线的手指微微一顿。鱼,开始嗅到饵料的味道了。
“妈妈,”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周妈妈,“近日若再有人问起你我,或是打听与永嘉侯府旧事,尤其是与西域相关的,你只需照实说不知,或推说年代久远记不清即可。万不可多言,更不可提起我日前与你说的那些闲话,以免惹祸上身,明白吗?”
周妈妈见她说得郑重,连忙保证:“姑娘放心,老奴晓得轻重!绝不多嘴!”
沈清弦点点头,不再多言。
投石已入水,涟漪正扩散。
她不知道陆明轩会查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柳依依会如何应对。但她相信,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再加上她适时浇灌,终有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
她重新拿起那件绣着隐晦纹样的抹额,指尖拂过那冰冷的丝线。
接下来,该把这第二步棋,稳稳地落下去了。
风暴在酝酿,而她,正冷静地调整着风帆,准备借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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