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后墙小径上那来历不明、药性燥烈的药渣,如同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清弦的心头,让她无法真正安枕。王夫人这一胎,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与算计,其本身的存在,就已置身于漩涡中心。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都可能预示着底下汹涌的暗流。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杏儿无意间带来的零星信息。必须想办法,更接近那气味的源头,至少要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药,用于何处。
机会来自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雨水冲刷之下,花园小径上的泥泞与污秽尽数显露。沈清弦以“雨后空气清新,利于疏散郁气”为由,征得李妈妈同意,在小鹊的陪伴下,沿着水榭苑通往花园、但刻意远离锦瑟院的小径散步。
她的脚步缓慢,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篦子,扫过沿途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靠近锦瑟院后墙方向的植被与墙角。雨水将泥土浸润得深色,也使得某些不易察觉的痕迹变得明显。
在一处靠近墙角、生着茂密蕨类植物的潮湿泥地上,她眼尖地发现了几片不同于周遭泥土的、颜色更深、质地更粘稠的湿痕,空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被雨水稀释后、却依旧未能完全散去的怪异药味。与杏儿食盒上沾染的,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药渣被倾倒的地方!并非随意泼洒,而是刻意选择在此处隐秘处理。
沈清弦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状似弯腰整理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鞋履,指尖却迅速而隐蔽地从那湿痕边缘,刮取了一小撮沾染了药渍的泥土,用早已备好的干净帕子包裹,藏入袖中。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连近在身旁的小鹊都未曾察觉。
取得药渍样本只是第一步,如何分辨其成分才是关键。沈清弦不通医理,府中虽有府医,却绝不可能为她查验此等来历不明之物。
她将目光投向了浆洗处。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更重要的是,浆洗处的仆妇常年接触各类织物,其中不乏一些在药铺做过工或略懂些草药知识的。孙婆子虽被调走,但浆洗处人多眼杂,总有缝隙可钻。
她寻了个由头,命小鹊将几件春日里需要浆洗的旧衣送去,并特意叮嘱,其中一件藕荷色襦裙的袖口沾染了不易察觉的污渍,需得仔细辨认是何物所染,以便日后避开,最好能寻个懂行的婆子看看。
小鹊依言而去,回来时带回的消息让沈清弦精神一振。
“姨娘,浆洗处的张婆子看了那污渍,说瞧着不像是寻常的泥土或是果汁,倒像是……像是某种药汁干涸后的痕迹。”小鹊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张婆子早年在她娘家那边的药铺帮过工,她说闻着那气味,有点像……有点像‘附子’混合了‘莨菪子’的味道,但这两种药都带些毒性,尤其是附子,用量需得极谨慎,寻常安胎补身的方子里是绝不会用的……”
附子!莨菪子!
沈清弦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虽不通医理,却也听说过这两种药材的名头。附子大热,有剧毒,常用作强心回阳,但孕妇忌用!莨菪子则能致幻,于安胎更是大忌!
锦瑟院后墙倒掉的药渣里,竟然含有这两种药材?!这绝非安胎药!王夫人,或者她身边的人,究竟在暗中服用什么?是为了压制某种急症?还是……另有图谋?
这个发现,让沈清弦遍体生寒。王夫人这一胎,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隐秘!使用这等虎狼之药,无论原因为何,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亡的结局!
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老夫人要将锦瑟院护得如此严密,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种极致的控制与监视。王夫人恐怕并非仅仅是在“静养”,更像是在某种监管下,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
而萧执让她“待时”,是否就是在等待这个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刻?无论是王夫人身体撑不住,还是这隐秘用药之事被人捅破,都足以在陆府掀起滔天巨浪!
沈清弦将包裹着药渍泥土的帕子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秘密守得更牢,观察得更细。锦瑟院那辉煌灯火下的阴影,已然被她窥见了一角。
潜龙在渊,能嗅风辨雨。这诡异的药香,如同黑夜中飘来的一缕血腥气,预示着猎场之中,已有猎物濒临绝境。她只需耐心等待,等待那最后一丝平衡被彻底打破的声响。
夜色渐深,水榭苑内一片寂静。沈清弦吹熄了灯,隐于黑暗中,唯有那双眸子,在望向锦瑟院方向时,闪烁着冷静而期待的光芒。药香诡影之下,杀机已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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