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漕帮王香主的会面,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河面上投下了一颗定石,至少在明面上,那些针对玲珑阁铺面的零星骚扰、地痞无端的滋事,瞬间销声匿迹。市井间传言,玲珑阁的东家手段通天,连漕帮都要卖几分面子,这使得一些原本因褚良散布谣言而观望的普通商户与客人,对玲珑阁更多了几分忌惮与信服。
然而,沈清弦心中并无半分轻松。她深知,王香主的“仗义”绝非无偿,日后所需的“厚报”恐怕非同小可。且褚良与陆明轩的攻势,绝不会因漕帮的介入而停止,他们只会转换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方式。
果然,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几乎将玲珑阁推向了悬崖边缘。
这日清晨,西市总店刚开门不久,一队身着京兆府皂隶服色的官差便气势汹汹地闯入店内,为首一人手持公文,高声喝道:“奉府尹大人令,查玲珑阁所售香药,涉嫌以次充好,掺杂不明之物,恐有害人身,即刻起封存所有货品,接受查验!店内一干人等,不得妄动!”
此言一出,店内客人顿时哗然,纷纷避让,惊恐地看着官差们开始粗暴地清点、封存货架上的商品。顾大娘又惊又怒,上前理论:“官爷!我玲珑阁货品皆真材实料,有宫中供奉为证,何来以次充好、掺杂不明之物?可有凭证?”
那为首的差役冷哼一声,取出一只粗糙的瓷瓶,正是之前市面上流通的仿冒“玉芝皂”之一:“凭证?这便是凭证!已有数人用了此物,出现肌肤红肿溃烂之状,状告你玲珑阁售卖劣货,坑害百姓!尔等还有何话说?”
顾大娘一看那瓷瓶,便知是仿冒品,气得浑身发抖:“官爷明鉴!此乃仿冒我玲珑阁的劣质假货!绝非我店售出!我店所有货品皆有特制防伪标识……”
“防伪标识?”差役不屑地打断,“谁知是不是你们后来加上去的?如今苦主状纸在此,物证在此,有何狡辩?封店!带管事之人回衙问话!”
眼看官差便要动手拿人,封存店铺,一直在后间闻讯赶来的沈清弦,快步走了出来。她面色沉静,目光扫过那气势汹汹的差役和那瓶刺眼的假货,心中已然明了。这绝非普通的消费者纠纷,而是褚良与陆明轩精心策划的构陷!他们竟买通苦主,以仿冒品冒充正品,勾结官府,欲以雷霆之势,坐实玲珑阁售卖劣货、危害百姓的罪名!一旦罪名成立,不仅店铺被封,声誉尽毁,她本人更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这位差爷,且慢。”沈清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清弦便是玲珑阁东家。您手中之物,确系仿冒劣品,并非出自我玲珑阁。我阁所有货品,从原料采购、制作流程到最终销售,皆有详细账册记录,并已按规制向相关衙署备案。若差爷不信,可当场比对真伪,亦可调阅备案文书。”
那差役显然没料到沈清弦如此冷静,且言之有物,愣了一下,随即强硬道:“哼,巧舌如簧!苦主指认的便是你玲珑阁!有何比对,回衙门再说!拿下!”
两名差役上前便要锁拿沈清弦。
“我看谁敢!”
一声冷冽的断喝自门口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全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普通青衫、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立于店门处,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看似寻常、眼神却锐利如鹰的随从。
那为首的差役见到此人,脸色猛地一变,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无踪,甚至带上了一丝惶恐,连忙躬身行礼:“卑……卑职参见周……周大人!”
周大人?沈清弦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并不认识此人。但看那差役的态度,此人身份定然不低。
那周大人并未理会差役,目光直接落在沈清弦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那差役,声音淡漠:“京兆府办案,何时变得如此草率?仅凭一面之词、一件来历不明之物,便要封店拿人?苦主何在?验伤文书何在?仿冒品与真品的比对勘验可曾做过?”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那差役额头瞬间冒汗,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回……回大人,苦主……苦主暂时不便前来,验伤文书……尚在办理,比对……比对……”
“既无确凿人证物证,亦未履行完备查验程序,便敢贸然封店拿人?”周大人语气愈发冰冷,“是谁给你的胆子?嗯?”
那差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是……是卑职一时糊涂,听信了片面之词!卑职这就撤……这就撤!”
“滚。”周大人只吐出一个字。
那群官差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店铺,连那作为“物证”的假货都忘了拿走。
店内瞬间恢复了安静,只余下惊魂未定的客人和伙计。顾大娘等人看着那位周大人,又是感激又是敬畏。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上前敛衽一礼:“民女沈清弦,多谢周大人援手之恩。”
周大人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沈东家不必多礼。王爷听闻有宵小构陷玲珑阁,特命周某前来看看。”他目光扫过店内,“看来,东家应对得法,根基尚稳。”
王爷!果然是萧执!
沈清弦心中了然,再次道谢:“劳王爷与周大人费心。清弦惭愧。”
周大人微微颔首:“此间事已了,东家自行处置便可。周某告辞。”说罢,竟不再多言,带着两名随从转身离去,如来时一般突兀。
一场足以毁灭玲珑阁的危机,便在萧执轻描淡写的一记“雷霆之威”下,烟消云散。店内众人恍如梦中,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更深的好奇。东家背后,竟有如此通天的人物!
沈清弦却无暇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看着周大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萧执此次出手,既是庇护,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警告。宣告玲珑阁受他庇护,警告那些暗中伸手的人适可而止。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她与萧执的绑定更深了。
她转身,对犹自惶恐的顾大娘及众伙计安抚道:“无事了,大家各归各位,清点货品,照常营业。”又低声对韩管事吩咐,“查,动用一切关系,查出那所谓的‘苦主’是谁,背后指使之人,我要确凿的证据!”
她不能永远依靠萧执的庇护。这次是构陷售假,下次呢?她必须揪出幕后黑手,掌握主动。
雷霆之威虽暂退敌寇,但沈清弦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褚良与陆明轩经此一挫,只会更加疯狂。而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漩涡中,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她看了一眼门外熙攘的街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这场仗,她必须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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