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嬷嬷事件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快。随着郝嬷嬷被内务府严惩,“凝香阁”关门歇业,笼罩在玲珑阁上空的阴云似乎瞬间消散。贤妃娘娘那番“深恶痛绝”、“定不姑息”的表态,以及随后赏下的锦缎与珠钗,更是将沈清弦与“受害者”及“得理且饶人”的形象紧密联系在一起,无形中为她镀上了一层“受宫眷认可”的金光,地位不降反升。
榆林巷宅院内,紧绷了多日的氛围终于松弛下来。仆役们步履轻快,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韩管事指挥着人手清理院落,顾大娘与宋怀瑾忙着处理因前段风波积压的庶务,研配司也恢复了往日的忙碌,秋雁和冬青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加专注地投入到香药研制中。
沈清弦却并未如旁人那般彻底放松。她独自坐在书房窗边,面前摊开着母亲的手札,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庭院中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
郝嬷嬷真的只是一时贪念,自作主张吗?她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一个三等嬷嬷,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与能量,能精准地找到张婆子这样的内应,并能驱使市井货郎为其奔走?更重要的是,其目的仅仅是为了“给个教训”?这教训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试探,或是针对她与萧执关系的某种破坏?
还有那枚依旧毫无头绪的玄铁令牌。郝嬷嬷之事与这令牌,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还是说,这京城之中,针对她沈清弦的,远不止一方势力?
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刚刚绕过一个看似凶险的拐角,眼前却出现了更多岔路,迷雾重重。
“姑娘,”韩管事轻叩房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王府来人了,取‘雪拥蓝关’香。这次来的还是周大人,态度比往日更和气了些,还特意问及姑娘近日可还安好。”
沈清弦收敛心神,点了点头。萧执派人按时取香,且态度缓和,这至少表明,郝嬷嬷事件并未影响到他对“雪拥蓝关”香的需求,或许也并未影响到他对她本人的基本判断。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香可备好了?”她问道。
“备好了,二十丸,品质与之前一般无二。”韩管事答道,随即又压低声音,“另外,周大人临走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说王爷近日偶感风寒,太医嘱咐需静养。”
王爷染恙?沈清弦心中微微一动。周大人绝不会无故提及此事。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告诉她王爷近期无暇他顾,让她自己谨慎?还是……另有用意?
她沉吟片刻,对韩管事道:“知道了。稍后你亲自去库房,取那盒我们之前试制的、对风寒愈后调理有益的‘甘松安神香’,不必多,只取三丸,以我的名义送至王府,就说是听闻王爷欠安,此香或有助于安神静养,聊表心意。”
她不送贵重药材,也不送寻常补品,只送自己亲手所制的、对症的香药,既体现了关心,又不逾越本分,更彰显了玲珑阁的独特价值。
韩管事领命而去。
处理完王府之事,沈清弦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玲珑阁自身。郝嬷嬷风波虽已平息,但暴露出的内部管理漏洞却不容忽视。她召来各司主事,再次强调了规章制度的严格执行,尤其是人员背景核查与内部监督,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张婆子”。
同时,她也加紧了对外部市场的布局。江南来信,苏州分号经营已步入正轨,海氏商行询问是否考虑在杭州也开设分号。沈清弦回信,肯定了海老板的提议,但要求其务必做好前期市场调研,稳扎稳打,不可冒进。她深知,扩张过快,根基不稳,极易被人所乘。
京城这边,借着贤妃赏赐带来的声势,玲珑阁的生意愈发红火。沈清弦却并未被眼前的繁华迷眼,她让宋怀瑾借着年节走动的由头,更加积极地维系与各府的关系,尤其是那些之前并未深交、但口碑颇佳的清流官员府上。
这一日,她正在翻阅宋怀瑾递上来的年节礼单,目光落在一位新任的、以刚直不阿着称的御史大夫名字上,心中若有所思。此人似乎与萧执并非一路,或许……可以借此拓宽一下玲珑阁的交往圈子?
正当她思索着该如何恰到好处地递出橄榄枝时,之前派往江南押送第三批货品的福安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石猛,那个曾带领他们找到白玉谷的太行山青年。
“东家!”福安脸上带着兴奋,“石猛兄弟这次进京,是想跟咱们谈笔更大的买卖!他说他们村里人发现,白玉谷附近的山里,不止有玉板茯苓,还有几种品相极好的其他药材,都是咱们制香用得上的!他想问问,咱们能不能把他们村那些药材都包了?”
沈清弦闻言,眼中顿时一亮!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稳定且优质的原料供应,是玲珑阁发展的命脉。若能直接将白玉谷乃至其周边区域的药材产出纳入囊中,无疑将极大地增强她的底气。
她看向站在福安身后,依旧有些拘谨却目光坚定的石猛,温和笑道:“石壮士,许久不见。此事甚好,具体如何合作,我们细细商议。”
新雪初霁,天地间一片澄澈。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暗藏危机,但江南市场的拓展,王府关系的维系,以及新的原料渠道的发现,都如同雪后阳光,为沈清弦带来了新的希望与力量。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未停止,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应对的孤女。她有玲珑阁作为根基,有日益成熟的团队,有逐渐积累的人脉与资源,更有了一颗在风霜雨雪中磨砺得愈发坚韧与睿智的心。
无论那迷宫还有多少岔路,无论那迷雾之后隐藏着怎样的对手,她都将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这京城商界,乃至更广阔的天地,终将留下她沈清弦浓墨重彩的一笔。她起身,推开窗户,任由清冷的空气涌入,精神为之一振。前路漫漫,吾辈当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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