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船夜袭已然奏效,深澳水寨化为一片火海,清军水师的抵抗如同风中残烛。我站在“巨鲸号”的甲板上,望着岸上那冲天的火光和四散奔逃的清兵,心想赵承业,你的“镇海链”虽然给我造成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是徒劳!
“传令!”我没有丝毫迟疑,令旗一挥,“东翼何直率领本部三百精锐,给我从东面沙滩登陆,直插敌军侧后!西翼,陈添官带领三百好手,从西侧礁石群迂回,务必在天亮前炸开西城门!”
“至于正面,”我的目光投向了旗舰甲板上另一员悍将——刘黑仔,“刘黑仔,你率领四百弟兄,待东西两翼得手之后,从正面发起总攻!我要让这深澳城,在我红旗帮的三面夹击之下,彻底崩溃!”
“是!副帮主!”何直、陈添官、刘黑仔三人齐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各自领命而去!
黎明前的黑暗,是杀戮最好的掩护。
深澳城,这座平日里还算宁静的粤东海防小城,此刻已彻底化作一片血与火的人间炼狱!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靠近城墙的一处高地之上,手持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城内外的战况。
东翼,何直果然不负我望!他手持一柄开山大刀,身先士卒,硬生生在清军的侧翼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麾下的精锐,个个悍不畏死,紧随其后,将那些负隅顽抗的清兵杀得节节败退!
西翼,陈添官没有选择与清军硬碰硬,而是利用其灵活的身法和对地形的熟悉,带领着一百好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西城门附近。
在几声剧烈的爆炸声之后,西城门轰然洞开!红旗帮的弟兄潮水般,呐喊着涌入了城内!
“刘黑仔!动手!”我看到西城门已破,立刻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早已按捺不住的刘黑仔,发出一声如同夜叉般的咆哮,率领着后续精锐,朝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深澳城正面,发起了最猛烈的冲击!
城头上,赵承业还在亲自指挥抵抗,手中的鸟铳不时喷吐出火舌。他身边的清兵拼死放箭,试图阻止我们的攻势。
但,一切都已是徒劳! 在红旗帮三面合围、数千精锐的轮番冲击之下,深澳城的防线,如被巨浪拍打的沙滩堡垒,一片片地垮塌!
城内,此刻陷入了一场惨烈至极的巷战! 退守街巷的清军,以及那些被临时组织起来的乡勇,依托着熟悉的街道和房屋,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我看到,在城西一处被我们弟兄团团围住的茶楼之上,竟有十余名乡勇,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用鸟铳和弓箭,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其中一个领头的老渔民,枪法竟也颇为精准,好几个冲在前面的弟兄都折损在他的手上!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城头之上,那几处原本只是零星还击的炮位,突然被清兵们手忙脚乱地推出了几门造型奇特、炮口比寻常佛郎机炮大了整整一倍的新式火炮?!
炮身上,似乎还刻着“嘉庆通宝”的字样! 散弹炮!!
“轰!轰!轰!!” 三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数百枚拳头大小的、烧得通红的铁珠,如同死神挥洒下的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般朝着我们刚刚冲进城内、队形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的先头部队,倾泻而下! 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那些刚刚还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城内的红旗帮弟兄,在如此密集、如此大范围的铁珠攒射之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深澳城的街巷!
东翼的何直,虽然武艺高强,反应也快,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冰雹般的铁珠打得浑身是伤,血流如注!若非亲兵拼死将他拖回,恐怕当场就要交代在那里!
“副帮主!这炮太邪门了!”陈添官冲到我身边,他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急声道,“弟兄们伤亡不小!那老渔民林老三带着乡勇,趁机从茶楼杀出,与城内残兵汇合,竟想反扑!”
我眼神一冷:“传令!火箭队!给我烧了那茶楼!所有火铳手,压制城头炮火!告诉弟兄们,不要密集冲锋!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给我寸一寸地夺回来!”
散弹炮威力虽大,但装填缓慢,弹药也极为有限!在我们的火箭和火铳的重点压制下,城头那几门散弹炮很快便哑了火!
而林老三那伙乡勇的反扑,在我红旗帮精锐的全军冲锋面前,很快被碾压得粉碎!陈添官在混战中一刀便结果了林老三的性命!
激战持续到天亮。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这座早已被鲜血和火焰浸透的深澳城之上时,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
南澳岛深澳镇的巷战,其惨烈与血腥,远超任何一场开阔海面上的炮火交锋。
当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清军乡勇,在我们红旗帮精锐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之下,被彻底淹没在狭窄而曲折的麻石街道之中时,这座原本还算繁华的粤东海防重镇,已然化作了一片令人心悸的修罗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几乎凝固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房屋燃烧后那呛人刺鼻的焦糊味。
偶有幸存的百姓,从紧闭的门窗缝隙中,用惊恐的、如看魔鬼般的眼神,窥视着我们这些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占领者”。
我站在镇中心那座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十字街头,手中的腰刀依旧在“滴答滴答”地淌着血。连番的血战,让我那身黑色的劲装早已被汗水和血污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寸贲张而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我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股因为极致杀戮而涌起的、几乎要将理智都吞噬的暴戾之气,还在我的四肢百骸中疯狂奔涌。
“帮主!”鲨七浑身是伤,走到我面前,咧着大嘴,兴奋地吼道,“城里剩下的清狗子,都解决了!一个不留!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也几乎是在同时,西城门方向,也传来了一阵更加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显然,镇守在那里的清军,还在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招玉桂便亲自押着一个虽然浑身浴血、盔甲破碎,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如同受伤孤狼般充满了不屈与愤怒的中年将领,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正是镇守南澳岛城防的千总——赵承业!
“帮主!此人骨头极硬!我飞燕分舵的姐妹们折损了十数人,才将他从城楼上活捉下来!他麾下的亲兵,已尽数战死!”招玉桂道。
我看着眼前的赵承业,他约莫四十岁年纪,国字脸,络腮胡,虽然狼狈不堪,但那双充血的眼睛,却死死地瞪着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呸!”他朝着我脚下,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反贼张保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让老子皱一下眉头!只恨老子学艺不精,未能将你这等国之巨寇,斩于阵前!愧对圣上天恩!愧对这南澳百姓!”
“‘愧对百姓’!”我身后的鲨七闻言大怒,抬脚就要朝着赵承业的膝盖窝踹去,“你们这些狗官!平日里鱼肉乡里,横征暴敛,现在倒有脸说‘愧对百姓’了?!”
“张保仔!”赵承业嘶吼道,“你……你得意不了多久!潮州水师的援军……很快就到了!”
我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的叫嚣。抬头望去,东方海平面上,果然出现了数十艘悬挂着潮州水师旗号的船帆!他们终于来了。 估计昨晚遇袭后,赵承业就火速通过各种渠道通知岸上的潮州水师。他们尽管姗姗来迟,但是还是到了。
“副帮主,清军援兵到了!”小霸船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我冷冷一笑:“来得正好!也让他们看看,这南澳岛,如今已是谁的地盘!”
“帮主,这姓赵的清狗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我把他砍了!”鲨七霍地拔出腰刀。
“住手!”我却猛地出声喝止!
鲨七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走到赵承业的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那虽然已被攻破、但依旧能看出其防御章法的城防工事。
“你,叫赵承业?”我淡淡地问道。
“哼!”赵承业扭过头,不屑与我答话。
我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这南澳岛的城防,布得不错。外有‘镇海链’锁江,内有新式散弹炮固守,城墙之上,明暗火力点交叉布置,进退皆有章法。若非我军出其不意,火船破链,又兼兵力数倍于你,此战胜负,恐怕还在未定之天。”
“你虽然是我的敌人,但也算是一条值得敬佩的汉子。”
我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头领,竟然会当众称赞一个被俘的清军将领?!
赵承业显然也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里,混杂着惊讶、不解的异样情绪。
“哼!成王败寇!不必多言!”他嘴上依旧强硬,但那股视死如归的戾气,却悄然消散了几分。
我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身旁的亲卫沉声下令:“将赵将军带下去。找个干净的船舱,好生看管。给他上好的伤药,每日三餐,也不得克扣。除了不能离开船舱,其余皆按我红旗帮头目之待遇。”
“帮主?!”鲨七大惊失色!“帮主三思啊!此人乃清廷命官,是我们的死敌!不杀他已是天大的恩情,岂能……岂能还如此优待?!”
“赵将军虽与我等为敌,但其忠于职守,血战不降,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张保仔敬重这样的对手!”我这话,既是表明了我的态度,也留下了一丝深意。众人虽然不解,但在我坚持下,只能悻悻地领命,将兀自骂骂咧咧、却并未再做激烈反抗的赵承业,押了下去。
接下来不久,又数十多名亲卫,押解肥猪般,穿着华丽丝绸便服、浑身酒气、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中年胖子,粗鲁地推搡到了我的面前!
他,便是南澳岛的最高军事长官,潮州水师副将——何荣贵!
“噗通!”一声!
何荣贵一见到我,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拼命地朝着我磕头,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哀求道:
“张……张大王!饶命啊!小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天威!求……求大王看在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的份上,饶……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小人……小人愿降!愿降啊!小人愿为大王做牛做马!衙门库房里……还有……还有不少银子!都是……都是小人孝敬您的!求大王……笑纳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掏出几张早已被汗水浸湿的银票,高高地举过头顶,那副摇尾乞怜、卑贱无耻的模样,与刚才那个宁死不降、铁骨铮铮的赵承业,形成了何等鲜明、何等讽刺的对比!
“帮主!”招玉桂上前一步,俏脸上充满了不屑和厌恶,“我们冲进府衙的时候,这家伙还在后堂抱着他那新纳的小妾,饮酒作乐呢!对外面那震天的喊杀声,充耳不闻!若非我们一脚踹开房门,他恐怕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清廷无能,让你这种人当南澳的主官,还不如一个守城的千总!”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抖作一团的肥胖身躯,心中的那股怒火,反而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轻蔑。
这,便是大清国所倚仗的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父母官?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我甚至……连亲手杀他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何大人,”我用一种近乎于温和的语气,轻声说道,“本帮主一向敬重忠臣良将。像你这般‘忠心体国’的朝廷栋梁,我们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
何荣贵闻言,以为我真的要放过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连连磕头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不杀之恩!小人……”
“来人!”我却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厉声打断!“将何大人……带下去!”
“先……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把他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一两银子不差地,全都吐出来为止!”
“然后!再将他……关进他自己县衙那个大牢!让他也好好尝一尝,那些被他鱼肉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身旁的小霸和鲨七等人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残忍而兴奋的笑容,他们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那还在不断磕头求饶的何荣贵,直接拖了下去!很快,府衙的后院,便传来了何荣贵那如同杀猪般的、凄厉无比的惨嚎声……
我站在那座同样被鲜血和火焰浸染过的副将衙门前,听着何荣贵的惨叫,看着远处那些因为我们的“义举”而渐渐从惊恐中走出来、眼神复杂的南澳百姓,心中却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
赵承业,何荣贵一个忠勇,一个懦弱;一个铁骨铮,一个卑贱。他们,就像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王朝,那看似光鲜、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两面。
而我们,这些被他们视为“反贼”和“巨寇”的海上亡命徒,却在阴差阳错之间,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审判者。
这,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我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指城头,声音响彻整个深澳城: “将我红旗帮的帅旗!给我插上城头!!”
“喏!!” 数名红旗帮的精锐弟兄,扛着那面巨大的、绣着血色巨鲸的红黑帅旗,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冲上了深澳城的最高处!
当那面象征着我红旗帮无上权威的帅旗,在晨风中猎猎展开,将清军的龙旗狠狠踩在脚下之时,整个南澳岛,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红旗威武!副帮主威武!!”
而远处海平面上,那支刚刚抵达的潮州水师舰队,在看到深澳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帮帅旗,以及港湾内外那密如森林、杀气腾腾的红旗帮舰队之后,所有船只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骤然停滞了下来!
他们显然没料到,南澳岛竟然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陷落! 我能想象得到,此刻那些潮州水师将领们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
他们徘徊在深澳湾外,踌躇不前,犹豫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我甚至命令“巨鲸号”和几艘主力炮船,向前逼近,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以示“欢迎”。
亚猜令旗一挥,船上重炮纷纷喷出火舌,炮弹呼啸,落在那些赶来意欲救援的潮州水师前面的海上。巨大的火力威慑!
最终,在红旗帮那强大无匹的舰队威慑下,那支原本气势汹汹的潮州水师援军,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撤退。他们调转船头,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消失在了远方的海平面之上,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南澳岛,这颗粤东海道上的明珠,终于彻底落入了我张保仔的手中! 我站在城头,迎着那带着血腥味的海风,望着远去的清军船帆,心中豪情万丈!
“传令下去!”我朗声道,“清理战场!安抚百姓!犒赏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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